不用点名,大家都清楚“你们俩”指的是谁。小顺和黑子连忙走上前,低头垂手地叫了声:“平哥。”
“蹲下。平哥要问话。”阿山站在一旁指挥道。小顺和黑子乖乖地蹲在平哥脚下,没有吩咐不敢抬头。
杜明qiáng和杭文治这时也走出了卫生间,他们俩的chuáng铺在里屋平哥对面,见到这阵势不方便过去,就在外屋黑子的chuáng位上先坐下来,静观其变。
却听平哥冷笑着说道:“行啊,你们俩这次露脸露大了吧?”
小顺愁容满面地叫苦道:“这叫啥露脸?我在禁闭室里都快憋死了。”一旁的黑子则要老道一些,他知道这次自己弄丢了铅笔,事端惹得可不小。平哥心里肯定窝着火,这个时候最好少说话,装得老老实实就对了。所以他斜着眼睛,只是恨恨地盯着小顺,却不作声。
果然,小顺一开口就被平哥咬住了:“憋死了?你下午出来之后不是挺活跃的嘛,我看你憋不死,越憋越jīng神。”
小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了。
平哥“哼”一声,开始切入正题:“你们俩自己说说吧,那铅笔是怎么回事?”
这次小顺学乖了,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看了看黑子。黑子也沉得住气,闭口不言。小顺于是又偷眼去看平哥,却发现平哥正瞪着眼睛紧盯着自己,他一下子慌了,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哪知道怎么回事?黑子把铅笔弄丢了,倒要我陪着关禁闭,我真搞不懂‘鬼见愁’是怎么想的。”
平哥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转而看向黑子:“你呢?你有什么说法?”
见平哥问到了自己头上,黑子这才咧着嘴说道:“我确实丢了铅笔,这也没啥好说的,罚我不冤。也不知道是哪个手贱偷了我的铅笔,拿回家捅他妈bī去了。”
这话骂得实在肮脏,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从黑子说话时的眼神来看,分明是冲着小顺去的。后者立刻按捺不住:“cao你丫的!你看我gān什么?我又没拿!”
“你没拿,铅笔能飞了?”黑子针锋相对,“那天你负责装货,来来回回不知从我桌旁走了多少趟。除了你,谁能把铅笔带到厂房外面去?”
小顺翻了个白眼:“cao,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没拿。你爱捅谁妈捅谁妈。”
“都别说了!”平哥喝断了两人间的争吵,“看你们这副cao行,就他妈的嘴上厉害。谁看谁不慡,找个地方练练。整这些偷jī摸狗的玩意gān什么?!老子的脸都被你们这两个废物丢光了!”
小顺还要辩解:“平哥,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鬼见愁’能关你十天禁闭?”平哥用手指着小顺,就差戳到他脑袋顶了,“谁也不是傻子。那铅笔不在厂房里,肯定是被人带到了外面。除了你,还有谁?”
小顺gān咽了一口唾沫,这事确实难以解释。他本来想说:杜明qiáng不也进进出出装货了吗?但再一想,那哥们可不好惹,自己如果犯不着多树一个qiáng敌。况且杜明qiáng也确实没有要拿走黑子铅笔的理由。
“平哥,我真没拿他的铅笔。”小顺兀在坚持,但口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
黑子这时看出平哥似乎是向着自己这边的,态度比刚才便硬了三分,他挺起身体,用居高临下的派头压着小顺bī问道:“你没拿?那你说铅笔去哪儿了?”
“你的铅笔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了?”小顺被黑子这么一激,又毛愣起来,斜呲着眼角说道:“你他妈的那天在厕所里蹲了半天,没准你给塞自己屁眼里去了。”
这句话说的纯属口无遮拦的胡搅蛮缠了。平哥眼见小顺当着自己的面还敢嘴硬,心中的火气越拱越旺,gān脆冲阿山一挥手道:“啥也别说了,治他!”
阿山毫不含糊,上前用胳膊搂住小顺的脖子一拖。小顺本来是蹲着的,这下便屁股着地成了仰面半躺。他心中又急又怕,忙喊道:“平哥,您这是gān吗?您先听我说啊。”
“还说个屁!先让丫的闭嘴。”平哥怒气冲冲地喝道。阿山胳膊加力,小顺的脖子被紧紧箍住,声音便发不出来了。
平哥又挥挥手:“今天晚上让他睡吊chuáng。”
这话杭文治就挺不明白了,他用胳膊肘杵了杵身旁的杜明qiáng:“睡吊chuáng什么意思?”
杜明qiáng倒是对监狱里面的各种黑话切口了如指掌。他给对方解释道:“睡吊chuáng就是用绳子把人的双手捆起来,然后吊在高处。绳子的长度要控制好,让被吊的人踮起脚尖时刚好能勉qiáng着地。这样一个晚上下来,能让你全身的筋骨都散了架。”
杜明qiáng说话的当儿,阿山已经把小顺拖到了卫生间门口,再要往里进时,却被对方岔开双腿别住门框,一时倒僵持住了。
黑子还蹲在里面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冷不防被平哥一脚踢倒:“你丫的傻笑什么?还不过去帮手?”
黑子求之不得,猴一样地跳起来,直往战团里冲。平哥也起身,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只有杜明qiáng和杭文治仍然静坐在chuáng边,冷眼旁观。
黑子把小顺的双腿从门框上掰开,与阿山一头一尾,两人轻轻松松地把小顺抬进了卫生间内。小顺拼命扭曲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动?杭文治看着这副场景,忽然想到自己第一天入监的时候也是如此遭受屈rǔ,心中免不了充满感慨与酸楚。
平哥也进了卫生间,却见他伸右手到裤兜里一摸,掏出了一截绳子。这绳子原是车间里用来制作纸袋提线的,因为用量较大,偶尔偷拿一截出来,倒也无人知晓。
那边阿山和黑子共同按住小顺,平哥便拿绳子去绑扎后者的双手。小顺还要挣扎,平哥把脸一黑:“再乱动我他妈的废了你!”
小顺深知平哥动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便不敢反抗,但嘴里仍呜呜呜的,好像还要喊冤,只可惜脖子被阿山紧紧箍住,有话也说不出来。
平哥把小顺双手牢牢捆好,然后提着绳头踩在了水池上。黑子阿山会意,qiáng行拖着小顺站起来。平哥登上水池子,把绳子牵向高处,小顺被迫变成了高举双手朝天的尴尬姿势。
天花板下方有从楼上监舍的排水管,平哥把绳子的另一头兜上去绕了一圈,然后他用力拉了两下,调整好绳子的长度,待小顺两脚脚尖勉力踮起了,便将那绳头打了个死结。
这活做完之后,平哥跳下水池,拍了拍手说:“行了,把他放开吧。”
黑子和阿山松开小顺,暂退到平哥身旁。小顺的身体失去扶持,一时间有些支撑不住,歪歪斜斜地晃起来。因为双手被吊在空中,他想倒也倒不下去,只能用脚尖点着地转圈,样子láng狈不堪。
“行啊,再练练可以跳芭蕾舞了。”黑子在一旁yīn阳怪气地说着风凉话。
小顺叫苦不迭,又不敢大喊,只能告饶道:“平哥,您放了我吧,我真是冤枉的……”
“滚你妈的,平哥还能冤枉了你?”黑子给了小顺一个扫膛腿,后者刚刚找好平衡,这下又被夺走脚尖的支撑,不得不再次跳起了“芭蕾舞”。
“黑子,我cao你妈!”小顺不敢和平哥顶嘴,只能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黑子身上,他一边转圈一边斥问对方:“你说我拿了你的铅笔,你有什么证据?”
黑子还没说话,平哥已经劈头盖脸地骂道:“要他妈的什么证据?没证据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小顺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凉,知道今天这事平哥完全没向着自己。绝望之余,他忽然看见了坐在卫生间对面chuáng上的那两个人,一下子像是又发现了救命稻糙。
“文哥——”小顺喊出了杭文治的名头,“您倒是帮我说两句啊,我是冤枉的!”
杭文治早已和杜明qiáng商量好,不去参与这帮人的内乱。但没想到小顺会主动把皮球踢了过来。杭文治没有动身,只不痛不痒地说道:“你冤不冤枉,我怎么知道?再说了,你和黑子之间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文哥,我最近人前人后的,对你可不错。”小顺哭丧着脸,抓住着最后的稻糙不肯放手,“您好歹帮我说两句,平哥能卖你个面子……”
“我cao!”平哥听不下去了,抬手就抽了小顺一个嘴巴,“你丫蹲禁闭蹲傻了吧?我平哥还得卖他个面子?!”
杜明qiáng也皱了皱眉头。小顺这般口无遮拦的,可别把平哥的火再惹到他俩这边。正想着,却见杭文治一起身,已经从chuáng边站了起来。杜明qiáng一惊:怎么他还是忍不住了?这正是自己担心的结果。他连忙拉了杭文治一把,趁对方略一停顿的当儿,摇头使了个眼色。可杭文治却把他的手轻轻推开,然后继续向着卫生间方向而去。
这一下不仅杜明qiáng没想到,也大大出乎平哥的意料。难道这个文静瘦弱的家伙竟真的要为小顺出头?平哥转过身来盯着杭文治,脸色渐渐yīn郁起来。他当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不过杭文治身后还有一个杜明qiáng,如果这两人的行动是串通在一起的,那可有点棘手了。
见到杭文治起身,全场最激动的人就是小顺了。他又扭着身体喊道:“文哥,你可得帮帮我。上次我还救过你的命哪!”
小顺提及的正是杭文治入监第一天发生的那场风波。当时杭文治不堪平哥等人的欺rǔ,在卫生间内用眼镜片割腕自杀。正巧小顺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得及时,这才帮杭文治捡回条命。后来监舍内犯人的地位格局发生变化,小顺便时常说起这件事qíng,以此向杭文治示好。现在他把脱困的希望都寄托在杭文治身上,qíng急之下就又把这茬提了起来。
杭文治这当儿已跨过了卫生间的门槛。黑子有些毛了,横一步过来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眼镜,你丫的少管闲事!”
杭文治冲黑子摇摇头,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误会我了。黑子怔了怔,一时间有些判断不清,便转头去看平哥态度。平哥则沉稳得多,他只是yīn沉着脸,且看杭文治接下来要gān什么。
杭文治又走了两步,近距离站在了小顺面前。小顺忙陪着笑叫声:“文哥!”
“你倒记得救过我的命?”杭文治看着对方冷冰冰地说道,“你怎么不记得那天是谁脱了我的裤子,然后又用牙刷和洗衣服折磨我的?”
小顺一下子呆住了。那天折磨杭文治的时候,正是他上蹿下跳,表现得最为积极。不过这事过后谁也不提了,他还以为杭文治没有记仇呢。没想到对方却在此刻把话儿撂了出来,真是让他有种雪上加霜的绝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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