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方告辞后,我拉着林涛赶往龙番市铁路公安处刑警支队的专案组。一路昏昏沉沉,我们赶到时,一屋子人早已在等待我们的结果。
“怎么死的?”师兄见我们进门,开门见山道。
“热死的。”我也开门见山。
会场沉寂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师兄笑着看着我,意思是并不相信。
“我没有说笑,死者确实是热死的。”我一本正经。
“热死的?”龙番市铁路公安处刑警支队牛支队长说,“匪夷所思啊。”
“从法医的角度,可以确定死者就是中暑死。”我说。
会场又是一阵议论。
“指端破裂,踏雪无痕,雪地热死,这……这……这也太恐怖了。”林涛心有余悸,又重复了一遍他内心的恐惧。
“是啊,林科长说的,句句在理。”牛支队居然支持林涛的说法。
“是啊,句句在理。”我笑着说,“这三句,少了哪一句,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这三句凑在一起,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显然,我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何解释?”牛支队问。
我说:“我们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就明确死者是死后12个小时被移尸到现场的,而且移尸的时候,现场并没有下雪。这个观点,我们在开始就确定了,现在更加确定。既然是雪前移尸,自然会造成踏雪无痕的假象。”
“嗯,解释了其一。”牛支队说。
“既然是移尸,那么死亡的环境,就不是冰天雪地。”我说,“死亡的现场环境应该是很热的。我们在尸检的时候,曾经算过死亡时间。用现在的尸体温度判断死亡时间,无法解释移尸时已死亡12小时,无法解释移尸时还没有下雪。
简单地说,尸体温度下降得比正常的要慢。这就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热死的人,尸体温度下降缓慢;第二,热死后,死者被存尸的地方温度比较高,也影响了尸体温度的下降。上述的一切,就造成了雪地热死的假象。”
“可以解释其二。”牛支队说,“但是,这个季节,就是非洲也不至于热死人吧?如果在别的较热的地方热死,尸体怎么运来?铁道?”
“不不不,显然不会移动那么远。”我说,“如果是自然环境下被热死,就不是命案了,行为人没有刑事责任,为什么还要几经周折去移尸?”
“不是自然环境。”牛支队低头边记边说,“你的意思是……”
“不是自然环境的意思,就是有一个人造环境,即便室外冰天雪地,这个小环境里依旧可以温度非常高,湿度非常高。”我说。
“桑拿房。”几个人异口同声。
“对。”我笑着说,“如果这个桑拿房是带门的,而且门可以从外面锁上,那么死者就会被困在桑拿房里,无法逃脱。如果他身感不适,想尽量逃脱,就会用手抓门,自然会留下指端的损伤。慢慢地,死者丧失意识,身体大量排汗,体内水电解质紊乱,最终致死。因为环境地面的cháo湿以及死者大量排汗,指端损伤附着的血迹会被冲刷浸泡,显得苍白恐怖。死后,尸体处于高温环境,尸体温度下降很慢,从而造成尸体温度和死亡时间的矛盾。综上,也就造成了指端破裂的现象以及死亡时间的假象。”
“完美地解释了其三甚至其四。”牛支队拍了下桌子。
“我们查找尸源的工作也取得了重大的进展。”师兄说,“根据尸检得出的结论,我们寻访了两家医院,就找到了疑似的人员,经过今天凌晨的DNA检验,已经确定死者和疑似人员父母存在亲子关系。"
“哦,死者的父母都找到了?”我问。
师兄点点头,说:“死者叫司马俊,30岁,企业老板。”
“有钱人?怪不得保养得那么好。”我说。
师兄说:“死者没上过什么学,18岁就出来打拼,挣得千万家产。在26岁的时候,因为间歇血尿,他被查出患了肾癌。同时,他也得到了非常不幸的消息,他是独肾人,癌肿就长在他唯一的肾上。后来,司马俊倾尽所有,找到了一家医院,进行了肾脏离体手术。
“一个手术,要倾尽千万家产?”林涛问。
“这种手术,全世界也没成功过几例。”师兄说,“加之他急于变卖家产,所以无形中损失了不少。”
“拿钱能买回了命,多少都值。”我说。
“你真傻,你咋不去当医生?”林涛嬉笑道。
师兄接着说:“司马俊手术后,非常注重身体保养,但是因为没有了原始资本,所以他现在在gān民间借贷的活儿。”
“民间借贷?”林涛说,“就是从甲的手里借钱,谈1分的利息,然后把钱借给乙,要2分的利息,从中间拿这1分的利息?”
“一点儿都不错。”师兄说,“不过他胆儿大,用每月2分的利息拿钱,5分的利息放贷。”
“这是高利贷啊!”林涛说。
师兄点点头,说:“因为他给的利息高,所以吸引了数千万的资金额度。”
“这样就比较麻烦了。”牛支队从侦查的角度提出意见,“这个人的借贷关系过于复杂,我们不可能把每个和他存在借贷关系的人都查一遍。”
“当然不用。”我笑着说,“需要杀人的,肯定是和他有大额度资金来往的人,而且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应该很有钱,自己家里有桑拿房,或者就是开澡堂子最近停业过的。你们想想,总不能去公共浴室里杀人吧?”
“有道理!”牛支队赞许道。
“而且,桑拿房是带门的。”我说。
“哪个桑拿房不带门?”林涛继续奚落我。
我挠挠头,说:“好吧,桑拿房的门是可以从外面锁上的。”
“这个倒是不多。”师兄说。
“不过。”牛支队说,“我市辖区内桑拿房颇多,自带桑拿房的豪宅也不少,万一和司马俊存在资金来往,又具备桑拿房条件的人不止一个,这怎么去甄别呢?”
我笑着从勘查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说:“鲁米诺啊!既然死者拼死扒门想出去,而且在指端都留下了那么多损伤,这个桑拿房的大门边沿,自然也会留下潜血痕迹,用这个试剂去显现,然后提取检材进行DNA检验。一个被害者的血遗留在桑拿房里,我想,这个凶手怎么抵赖都是不可能的吧!”
“马上部署侦查!”牛支队很是兴奋。
“那我们明早见!”我如释重负。
4
一整个下午,我们都泡在龙番市公安局的A系列专案组里。专案组的电话不停地响,放下去的各组侦查员不时地汇报回来消息。
当然,能够引起我们注意的,只有个别好消息。
“发现某某某铁路维修工在现场区域附近出现”“确定某某某维修工租住在某栋某号”“确定某房屋的主人就是铁路维修工”之类的。
整个下午,信息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居然有十几名铁路维修工人居住在我们框定的范围之内。
下一步,就是收集影像、资料的阶段,并且对这十几个嫌疑人进行进一步的甄别和筛选,以便于缩小甄别范围。
眼看帮不上忙,我和林涛只好满怀希望地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和林涛相约在龙番市铁路公安处见了面。
和我们预测的一样,案件已经破获了,师兄和我们叙述了昨天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
师兄说:“排查工作进行到昨天下午,就有嫌疑人浮出水面。一个叫司马qiáng的老板,和司马俊是远房亲戚关系。据说,司马qiáng曾经找司马俊借了一大笔钱。借完钱后,一直拖欠利息,司马俊想方设法找司马qiáng要利息,但也不敢轻易和其翻脸。司马俊只要一和别人聊天,就会说到司马qiáng的事qíng。”
“为何不敢翻脸?”
“据我们现在掌握的qíng况,司马qiáng可能涉嫌有组织犯罪活动。”
“黑社会?那为什么司马俊还敢借钱给他?”
“嗯。据说,司马俊在外放债,主要依靠司马qiáng的势力,别人不敢不还钱。但是当司马qiáng向司马俊借钱的时候,我们猜测司马俊是犹豫过的,也是处心积虑给自己找了后路。”
“怎么说?”
“我们经过排查,觉得因为经济纠纷杀人,司马qiáng是最具备条件的,所以把他作为我们的第一号嫌疑人。后来第二侦查组经过侦查,确定司马qiáng的私家别墅内,有桑拿房。既然几个条件都符合,我们就准备先对司马qiáng动手。昨天晚上,一队刑警和我们几个技术人员,携带法律手续,到司马qiáng家里进行搜查。没有想到的是,这厮居然叫出了二十几号西装革履的手下,准备bào力抗法!”
“胆子这么大!”
“是啊。好在刑警们都带了枪,双方对峙的时候,刑警都鸣枪示警了,这帮不怕死的东西毫不退缩。司马qiáng躲在人群后,居然扬言说中国的警察,枪只是摆设,没人敢用。他一句话引发了骚动,双方开始有了撕扯的动作,一名刑警果断开枪,击伤了一名挥舞砍刀的手下,这才使事态稳定下来。”
“想想看,真是悲哀。”我叹道。
师兄接着说:“稳定了事态后,我们请求的龙番市局的特警就到了,迅速控制了这帮家伙,我们才得以顺利进入现场进行勘查。当时我们的心里也在打鼓,万一人不是他杀的,恐怕还真要接受检察院的调查,看开枪合法不合法。好在血液预实验很快就确定了司马qiáng家桑拿房的门沿上黏附了血液。”
“经过一晚上的检验,是不是已经确定了那就是司马俊的血?”我问。
师兄开心地点了点头,说:“有了这个证据,司马qiáng没有抵抗,但是jiāo代的肯定有问题。他说,他请司马俊过来聊天,顺便蒸了个桑拿。后来因为口角,他一气之下把司马俊锁在了桑拿房内,自己则去和手下打麻将,把司马俊忘了。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司马俊已经死了,所以他只好吩咐手下把人扔到了铁道上。”
“听起来,天衣无fèng,他显然是有很qiáng的反侦察经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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