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极尽开发,公寓楼、别墅楼栉比鳞次,湖心岛也超不过千户人家,却有多家餐馆。“螺居”是家海鲜特色的小馆,也是秦淮的最爱。他执意请那兰吃“工作餐”,“寥寥”四菜一羹,龙虾鲜贝已在其中。
“你刚才不是对海鲜没意见吗,怎么还眉头紧锁?或者,你压根儿就不会笑?”秦淮调侃着。
那兰没有舒展双眉,心里想着“无聊”二字,应付说:“我们见面时,你没开口前,我笑过。”
“那种公事公办、敷衍的微笑,不能算。”
“既然说到公事……”
“现在是用餐时间,可以不谈公事。”
那兰皱眉,继续说:“整整半年,你在媒体上宣传说‘呕心沥血’、‘世纪大作’的小说,只完成了一个引子,五千个字……”来饭馆前,那兰已经读完了秦淮新作完成的部分,一个明朝人探宝的小故事和几具尸体被发现,仅此而已。她觉得秦淮是在开玩笑。
“两个引子,五千七百五十三个字。”秦淮居然斗胆“纠正”她。
“整整半年,你一共完成了五千七百五十三个字,平均每天三十个字不到,看来jīng品巨著的诞生,比摩崖石刻还难。”
“悬疑小说,构思和研究要花很多心血,和你们写论文差不多。”
“其实写多慢都没关系,我完全同意jīng品需要慢慢打磨,我担心的只是,照这个进度,别说在三个月内完稿,就是再多给你半年,也难赶上预定的进度。”那兰还有没说出来的话:如果你同时还要和宁雨欣这样的女孩纠结,更无望。
秦淮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温不火,只是执着地盯着那兰:“你可以回去问海满天,我这个人说话是不是一言九鼎?我答应过的jiāo稿期,有没有误过?”
海满天的确说起过,秦淮虽然写稿拖拉,却从没有真正误过哪怕只是口头上承诺的期限。只不过这次有所不同,海满天嗅出,秦淮可能真的在写作中遇到了麻烦,停滞难前,才会派那兰前去“助理”。
“海总知道你说话从来都算数的……你是说你一定能在三个月内jiāo稿?其实宽容一两个月没太大问题。”
“十月初jiāo稿,就按糙约上写的。”
“海总可不想勉qiáng你……”
“你不相信我能按时jiāo稿?”
“不是不相信,你有口碑,质量的保证,相信你不会敷衍的。”赶进度忽略质量,是现在写手的通病,没人可以免俗。
“你还是不信?”
“怎么看时间都是紧了些。”
秦淮似乎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引来了餐馆里好几个女孩的目光,那兰忽然深深同qíng起宁雨欣。他身体微微前倾,离那兰更近了些,说:“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食言,哪怕有千万个借口,不能按时jiāo稿,算我输,你这就可以开条件;但如果我能按时jiāo稿,而且保证质量,按你们海总的话说,经得起市场考验,让他推书推的有面子,就算我赢。”
“我不爱打赌,不会开条件。”那兰能感觉出秦淮在打着什么主意。
“开条件都不会?如果你赢,比如说,你可以把那辆宝马开走,做你的香车。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第一我嫌宝马的档次不够,不是保时捷;第二我今后的生活就是在江大校园,一介学生,没必要开车,也养不起车。第一条是开玩笑,第二条是认真的。”
秦淮又靠回椅背:“我已经告诉你我的赌注,难道不想听听,如果我赢了,条件是什么?”
“我更想听听你接下去的写作计划。”
“如果我赢了,”秦淮看来是完全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如果你输了,其实也很简单,陪我吃一次晚饭就可以。”
那兰想说:“你可以继续幻想。”但嘴上说:“哇,我好向往,可惜,我还是对打赌没有兴趣。”
秦淮显然是个不愿轻易放弃的人,尤其对女生:“其实这也谈不上打赌,不过是对我出色完稿的一种促动……”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铃声又是一首钢琴曲,但和上午听见的那首大不相同,那兰以前听过这个曲子,不算太熟悉,一时想不起标题,其实只需要个小小提示……
可惜秦淮很快接通了,没有更多的线索。只听秦淮不停地问:“哪位?”但另一端似乎良久不语。秦淮终于嘟囔了一声“无聊”,正要挂断,脸色突然大变。
那兰很明确地认出来,秦淮脸上,那神色的名字,叫恐惧。
秦淮陡然站起身,环顾整个餐馆,随即冲出门,在门外四下张望。
那兰静静地跟出门,听到秦淮冷冷地对着手机说:“如果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或者你,或者我,迟早要付出血的代价!”
这一刻,那兰更愿意相信秦淮是在对着手机听写小说。毕竟,那句话,不像从常人嘴里说出,太刻板,太小说气,太不可思议。太恐怖。
她静静地退回座位,忽然觉得“螺居”的空调开得有些过冷。
那兰离岛上摆渡的时候,那人还在qíng不自禁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节。
那人忽然有种冲动,想拯救这个年轻美好的生命,因为如果他无动于衷,那兰生命的摆渡就会很快搁浅。
这真的不能怪我,那人想。谁让你自告奋勇地成为了pào灰,你难道真的没听说过,一见秦淮误终身?
第一天的工作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见钟qíng?有没有让他拜倒在你的裙下?
有没有闻到死亡的气息?
第三章陶子曰
天黑之前,有空调的图书馆是最佳去处。夕阳西下后,那兰在食堂吃过晚餐,才回到宿舍。
一个月前,那兰经系部特批,提前搬进了11层的江京大学研究生宿舍楼。她和陶子共用的宿舍在七楼,除了两张单人chuáng、两张书桌、贴墙壁橱外,没有太多可周旋的空间。这些天陶子回天津看望父母,下周才会返校。那兰留守,日子清静平淡,将毕业设计的论文改成期刊格式,只等导师阅后首肯,就可寄出。
她进门后第一件事,是去看望书桌下笼子里的小仓鼠。小仓鼠是谷伊扬送她的生日礼物,刚来时还只是个宝宝。半年已过,陶子总结出,那兰和小仓鼠已经qíng深难断,而当初和她qíng深难断的谷伊扬却已远在天边。
当然,陶子总说,其实“天边”并不远,首都北京而已,坐上“和谐号”,打个盹的工夫就能拉近实体的距离,所谓的“远”,只是两心的隔阂。至今那兰看见小仓鼠,时不时仍会想起谷伊扬,qíng来如山倒,qíng去如抽丝。
说到陶子,那兰的手机就响了,陶子的电话。
“看到你留言了,说终于找到了份白领的工,详qíng如下。”陶子的声音有些哑,一定没少了和高中同学喝酒。“详qíng如下”是陶子说“具体谈谈吧”的特殊讲法。
那兰说:“先别急着问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调子听过没有?钢琴曲,我觉得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她哼了一遍秦淮手机铃声的曲调。
仿佛嫌霸王花的“臭名”不够昭著,仿佛存心要曲高和寡,她和陶子大二时就一起迷上古典音乐,更是给本系本班的男生致命一击。
当然,谷伊扬除外。
可恶的谷伊扬,你就在前海后海昆明湖里泡着吧,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那兰又哼了一遍,陶子说:“听过听过,可是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等等,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萨蒂的……”
那兰缺的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提示,她立刻想了起来:“《古怪美人》!”
“第一乐章。”陶子也记起来。
“可恶!”那兰恨恨地说。
“怎么了?”
那兰说:“说来话长。”
“长话长说吧,别忘了现在是暑假,我有的是时间。”
那兰说:“这首曲子,是秦淮的手机铃声。”
“那又怎么样?等等,秦淮?你是说那个秦淮?”
“我不知道你还认识几个秦淮,我说的这个就是一位比较畅销的写手,悬疑加言qíng、言qíng加悬疑的那个。我的新工作就是给他做助理。”
陶子尖叫一声:“天哪,你终于被和谐了!恭喜恭喜,知道美女助理的‘内涵’吗?”那兰可以想象陶子从chuáng上跳起来的样子。
“当然知道,很多目光和会心的笑容给我上过这堂课了。其实我很冤,我不过是个催稿的而已,出版商雇的我,广告贴到宿舍楼里、贴到系办、贴到我的邮箱里,就差贴到我的QQ上。”
“出版商选了你做美女黑手党?你不会没听说这位秦淮的口碑吧?”
“不需要是花痴也知道,人见人爱的集邮作家。”
“这还是好听的,‘文坛陈冠希’听上去怎么样?他的八卦汇集起来,也可以出本言qíng悬疑了。猜猜他的粉丝在网上怎么称呼自己?”
“勤奋?淮粉?”
“qíng丝。”
那兰啧啧:“物以类聚,ròu麻的人自有ròu麻的粉丝。”
陶子笑道:“听上去你好像对秦公子不敢恭维,让我猜猜,他是不是特别名不符实?他的长相谈吐,是不是特别猥琐,以前登出来的所有帅哥照都是PS过的,对不对?”
那兰说:“你很少会错,但这次错了,他相貌堂堂,谈吐风流,名副其实,勾女成xing,我这一整天都在对抗他言语上的xing骚扰,所以现在感觉耗尽了所有元气。”
“怎么听上去像是你监狱采访的延续?”
“监狱里至少还有狱警保护我。”那兰叹气。“他一直在抛媚眼,我一直在翻白眼,于是他改换了手机彩铃,早上他手机叫的时候,还是《悲伤练习曲》,中午就换成了这个《古怪美人》,他是在绕着弯儿地骂我!”
良久,陶子那边没了声音。
“陶丫头,想什么呢?”
“你可能要中计?”
“中谁的计?秦淮吗?他这样,中计不会,倒是会让我中暑。”
“你再想想,他真的是‘老猎人’哪!你是学心理学的吧?”陶子的这句明知故问,往往是她要发表“高论”的前奏,“秦老猎人其实用的是一些基本的心理学,他知道你先入为主,听说过他的丑名艳史,多厚的遮羞布也掩不住,所以,索xing在你面前设下一条极低的底线,这样,在你们以后的接触中,他会逐渐地‘改邪归正’,一步步提高,而他的每一次‘进步’,都会增加你对他的好感——谁不喜欢天天向上的好孩子呀?他甚至会说,他这样的‘进步’,都是因为你的出现,和你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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