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谈吐客气且恭敬的内容,很难想象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说的。不仅展现出他对这份工作与职场的骄傲和自信,更让人感受到他的责任感。虽然语调温和平稳,但尚美却十分震惊。
「……这样子啊。」尚美好不容易才以微弱的声音回答。
「这次的事qíng,如果给您留下了好印象。」男子以直立不动的姿势说:「下次来东京的时候,也期盼您再度莅临我们的饭店。」说到这里,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当然下次如果是为了入学而来到东京,我们全体员工都会感到无比欣喜。」
尚美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这名男子的谈吐彷佛有甚么魔法。光是听他说话就觉得很幸福。尚美不禁心想,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啊,这种职业实在太了不起了。
后来他的预言成真。顺利考上大学的尚美,入学前再度下榻这间饭店。这时她为了寻找这名男子,在饭店里走来走去,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和他再度重逢是尚美大学毕业,在这间饭店就职以后。
他──藤木已经当上总经理。尚美后来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藤木时,当时他的头衔是副总经理。
岁月如梭,如今在他下面工作已经十年了。这些年在饭店也遇过很多状况,但像这次的危机还是头一遭。可是他的态度依旧处变不惊。因为饭店的服务是团队工作,万一出了甚么事,整体饭店要负责──也就是说身为总经理,他抱着切腹的觉悟。这和那些把难题推给部下,出了问题自己却装出毫不知qíng来推诿逃避的经营者不同,是完全相反的理念。
尚美心想,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藤木。因为他是带自己进入这个美好行业的恩人。此外,为了让这间饭店持续保持一流水平,他也是不可或缺的人。
自己能做甚么呢?必须做甚么呢?──在事务大楼换好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尚美依然在思索这件事。
隔天早上,尚美八点就来上班了。虽然和夜班的jiāo接时间是九点,但她还是对新田不放心。
到了柜台,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已经开始排队,而新田也早就站在处理退房手续的柜台人员后面。他站在最后面,可能是考虑到不要妨碍别人,但似乎没想到以猎犬般的眼神盯着顾客也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早啊。妳来得真早啊。」背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是久我。
「早安。」尚美也向他打招呼。
「妳可以多休息一下再来啊。昨天晚上,妳也留到很晚吧。」
「是没错,可是我放心不下嘛。」
久我苦笑,望向柜台。
「因为必须看着麻烦的徒弟,心神不宁吧。夜班的同事跟我说,那个刑警,到了半夜三点还在饭店里巡视。然后稍微躺一下,六点多就起chuáng了,一直像那样在监视饭店里的客人。真的很有毅力啊。」
「有毅力是很好,不过那种态度很麻烦。」
尚美大步向前,快速进入柜台里,立刻和新田对上了眼。
「请过来一下。」她把新田带进后面的办公室。
「有甚么事?我正在值勤喔。」
「新田先生,你现在的工作是乔装成饭店人吧?那就请你不要瞪着客人。」
新田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寻找歹徒的时候,我就会变成这种眼神。」
尚美摇摇头。
「昨天我应该也说过了,你露出这种眼神,反而只会让人警戒。而且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都是要离开饭店的人,是嫌犯的可能xing很低吧?」
「这就很难说了。因为退房之后还是有可能犯案。侦查的时候,把事qíng说死是很大的忌讳。所以我才这么早起。」新田这番话透露出刑警的骨气。
「……这样啊。可是总之,请你注意一下你的眼神。」
「哦,我会尽量努力。」新田心不甘qíng不愿地点头。
九点jiāo班完毕后,真正的柜台业务忙了起来。尚美也站在柜台里。新田站在后面,但她根本没时间留意新田是甚么眼神。
终于忙到一个段落后,川本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山岸小姐,古桥先生差不多该退房了。」
尚美看了一下时间,上午十点多。古桥这位房客,和一名女子住在十楼的双人房。
她拿起话筒,打电话给房务清扫领班滨岛。
「喂,我是滨岛。」话筒传来开朗的声音。
「我是山岸。昨天我跟你提过的,1025号房的客人,qíng况如何?」
「正遵照妳的指示在观察。现在客人还在房间里,等房间空了,会立刻展开作业。」
「我明白了,麻烦你多费心了。」
挂了电话后,新田问:「甚么事啊?这个人有甚么问题吗?」
尚美叹了一口气:「不是『这个人』,是『客人』。」
新田不耐烦地在脸前摇摇手。
「好啦,我知道了。重要的是,这位客人怎么了?」
「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让人很好奇耶,总觉得不太妙。难道是,霸王房客?」
尚美看着新田窥探似的表qíng,心想刑警的嗅觉真灵敏。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客人在看,低声对新田说:
「上个月这位客人来住宿的时候,退房时发现浴袍不见了。」
「浴袍?这位客人带走了吗?真有这种贪小便宜的家伙啊。」新田傻眼地说。
「这不是好笑的事。我们饭店的浴袍,一件将近两万块耶。要是每次住宿都带走的话,我们可吃不消。」
「原来如此。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就等着看吧。我们有我们的做法。」
「这样啊。那就看你们大显身手啰。」
新田说完后,内线电话响起。川本接了电话,jiāo谈了两三句后,转而对尚美说:「刚才出房间了。立刻请清扫人员进去了。」
「知道了。谢谢。」
「真是合作无间啊。你们是趁客人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检查浴袍有没有被偷吧?」新田深感佩服地说:「你们怎么知道客人会在这个时候退房?」
「住房的时候,若无其事问的。」
「哦。」
不久,这位姓古桥的客人从电梯里出来。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男子,趾高气扬,眼神锐利。旁边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浓妆艳抹的女子。女子嚼着口香糖。
古桥让女子坐在离柜台有点远的沙发上,自己走向柜台。女子的脚边放着一个运动包。
「您要退房了吗?」
尚美如此一问,古桥只是「嗯」了一声,一脸不悦地将钥匙卡放在柜台上。尚美开始办理退房手续。
但计算机列出费用明细时,清扫人员还没有消息过来。尚美有些焦急,故意拖延时间。
「喂,快点啦!我在赶时间!」果不其然,古桥开始催了。
「好的,已经好了。」
尚美一递出明细,古桥便从皮夹拿出现金。他可能打算拿了找的零钱就落跑吧。
就在此时,电话终于响了。川本立刻接起,她用单手做笔记,然后将纸张递给尚美看。尚美悄悄瞄了一眼。
上面写着:一件不见了。
尚美对川本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新田走向川本,抢下她手中的话筒,开始讲话。川本顿时怔住了。
尚美一边留意新田,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一边把找的钱和收据递给古桥。看着古桥把钱和收据放进皮夹,尚美说:
「古桥先生,刚才清扫人员打电话来,说我们饭店的东西可能混在您的行李里。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行李?」
古桥挑眉大惊。
「混在行李里?这话甚么意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混进来。还是说,你们在怀疑我们偷了甚么东西?」
「不是不是。」尚美连忙摇手。「我们饭店里的东西,有些可以让客人随意带走,但有些是不能带走的。可是并不是每一项东西都附有说明,所以有时候客人会搞错。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请让我们看一下行李好吗?」
古桥嘴角一歪,探出身子。
「少跟我绕着圈子说话!你们到底少了甚么东西?」
尚美收起下巴,毫不胆怯地直视对方说:「浴袍。」
「浴袍?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放进包包里。」
「所以,请让我们确认一下。」
「不,等一下。我都说没有放进包包了,你们还要确认是甚么意思?你们果然还是怀疑我偷了吗?」
「不,我们绝对没有这意思。」
「好吧,我去把包包拿过来,妳来确认吧。」古桥转身,走向他的同伴女子。
就在此时,新田突然来到尚美旁边,而且还出声叫住古桥:「这位客人,古桥先生!」
古桥凶巴巴地回头:「gān么!」
「不用了,您可以直接离开了。」
听到新田这句话,尚美惊愕地抬头看着他。
「啊?」古桥嘴巴张得很大。「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相信您。刚才失礼了。」
「相信?可是那个女的──」古桥一脸凶狠地想说甚么,但和新田四目相jiāo时,那股凶煞之气宛如泄气般消失了。
尚美惊愕地看向新田,他的眼神比平常锐利,she出危险的光芒。
古桥不断眨眼,吐了好几口大气。「……真的可以走吗?你们不是怀疑我吗?」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很尖。
「没这回事。请您路上小心,平安回家。期待您再次莅临。」新田客气地说,还行了一礼。
古桥来回看看尚美和新田的脸之后,快步走去女伴那边。两人看起来和刚才明显不同,一副láng狈慌张地走向大门。
尚美抬头看向新田。「你究竟想做甚么?请说清楚。」
「那个包包里没有浴袍。」
「怎么可能……」
「我详细问过清扫人员了。他们说房里应该有两件浴袍,其中一件不见了,另一件原封不动地放在衣柜里。」
「所以不见的那一件被偷了嘛……」
新田浅浅一笑,摇摇头。
「如果我要从房里偷走浴袍,一件会在洗完澡后穿上,藏在包包里的会是没穿的那一件。任谁都会这么做吧?」
「啊!」尚美轻声惊呼,心想新田说得没错。
电话响起。川本去接,短短jiāo谈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清扫人员打来的。新田先生说得没错,另一件浴袍藏在chuáng底下。」
「我就知道。要藏的话,只能藏在那里。」
「等一下,为甚么要故意藏起来呢?」尚美问。
「我猜是这样的。妳说妳若无其事地问他甚么时候要退房,他可能察觉到妳的企图了,所以才故意把一件浴袍藏起来。退房的时候会被要求检查包包,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让你们看了包包以后,会说你们在羞rǔ他,以名誉受损为由大吵大闹,企图敲你们一笔竹杠吧。上次之所以会偷浴袍,说不定就是今天的伏笔。搞不好他们用这种手法,在各家饭店赚零用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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