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很难受啊。”说着,加贺转动方向盘。
“请问,加贺先生……去哪儿?”洋次问道,一边留心不让自己发出不安的声音。
“马上就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加贺就减缓了车速。看来他是准备找个地方停车了。
车最终驶进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宽广的停车场。一瞬间,洋次看穿了加贺的想法。他大口深呼吸起来。
加贺停下了车,但并没有熄掉引擎。
“时间也不会花很多,外面又热,我还是开着引擎吧。虽然让环境保护团体看见了恐怕要挨骂。”加贺一边拉住手刹,一边说道。
“为什么来这儿……”洋次说道。但不用问,他是知道的。
加贺似乎也看穿了洋次的内心。
“这没有必要解释了吧?”平稳但无疑充满自信的口气。
“什么事?我完全——”
“你儿子的——”加贺压过洋次的话。
洋次吸了一口气,看着加贺。然而一碰到那锐利而又透着几分哀怜的目光,他马上背过了脸。
“你儿子的……”加贺再次说道,“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洋次闭上眼睛。他开始耳鸣,仿佛远远地传来了大鼓的鸣响。
这声音越来越大,剧烈地晃动着他的内心。
然而这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久,鼓声消失,他的心中只留下一片苍白的虚脱感。他低着头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加贺回答道,“你走出公司之后,其他侦查员马上进行了搜查。然后在衣帽间,你的衣柜里……”
洋次感到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似乎马上就要崩溃。他qiáng打jīng神说道:“是吗……”
“这一个星期里,经常有人监视着你。因为我们认为,你一定会去你儿子的藏身之所。回想案发当天你的行动,你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你不可能将尸体完全处理完毕。我们推测,你采取的策略可能是暂时将尸体藏在一个地方,随后再慢慢处理。然而,即便你回来上班,你也几乎没有去过公司以外的地方。顺着这个思路,我回想起事发当天,你曾回过一次公司。
我们得出结论,尸体一定是在公司的某个地方,而且是除了你没人能接触到的地方。”
“于是你们想到了衣帽间……”
“但我们很不安。在这个季节,把尸体往衣帽间这样的地方放上一周,不可避免会腐烂发臭,不可能不被其他的职员发现,不是吗?”
“是啊。”洋次点头道。那天的那个时候,他自己想到的也是这点。
“但看了尸体,侦查员们似乎明白了,甚至感到惊叹。”让警方惊叹也没办法。洋次想着,叹了一口气。
“树脂,没错吧?”
“是热硬化xing树脂。”洋次回答道,“工作中经常会用到。”
“果然是技术圈的人,想法就是不同。”加贺摇摇头。
“这没什么大不了,是在苦苦挣扎中想出来的。”
“是因为用习惯了?”
“嗯,算是吧……”
热硬化xing树脂具有经过加热便会硬化的xing质。在加热前,它呈液体状,具有黏xing,但一旦硬化,无论用何种溶剂都不能将它溶解,再次加热也不会熔化。洋次他们经常会在观察细小部件的金属组织时使用到这种具有特殊xing质的树脂。他们用这种树脂将部件包裹起来,横截开准备观察的那一部分,再将截面进行研磨,用蚀刻法等方法对金属组织进行检查。他们之所以要用到热硬化xing树脂,是因为如果部件太小,横截和研磨就会变得困难。
那一天一
洋次将裕太的尸体装进黑色塑料袋,回到了公司的衣帽间,把尸体藏进衣柜。然后,他走到仓库,往一个旧铁皮桶里灌满了硬化前的树脂,接着又滴入几滴特殊的液体,用棍子搅拌好。这种液体会和树脂反应发热,热量能使树脂就此凝固。
他提着糖浆状的树脂回到衣帽间,面对被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儿子,他从头部开始浇灌。硬化过程花了好几个小时。然而仅是表面覆盖上一层树脂,就足以暂时防止尸体腐臭了。这种作业他后来又反复进行了两次,用三层树脂裹住了裕太。
裕太被透明的树脂覆盖的样子,洋次至今仍记忆鲜明。这段一生都无法忘却、如临地狱般的记忆,将会深深地烙在他的脑中。
但这也正是他必须接受的制裁。
“你一直在怀疑我?”洋次问道。
“嗯。”加贺点头道。
“果然是因为红色T恤吗?”
“这也是个原因,但从整体来看,你显得不自然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说哪点?”
“你准确地记得裕太的穿着,说他穿着一件白底上印了绿色大象的衣服。我听到这话的时候,以为你并不是个将带孩子等家务事全jiāo给妻子的人。当今世上的父亲,再怎么宠爱孩子,也很少有人能记住孩子衣服的图案。”
“啊。”洋次点头叹息,“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
“然而第二天,你却在找相册的事上大费功夫。相册并没有放在什么特别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就感觉到,之前并不是你的真面目。这样一来,你还记得裕太衣服上的图案的事,就不自然了。于是我就有了这样的疑虑:说不定你知道裕太在哪里。”
“这样啊。原以为gān得很漂亮,还是露出了不少破绽啊。”洋次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从旁边看过去,无疑是副惨痛的表qíng。
“除此之外,房间被翻的样子也是个半成品。”
“半成品?”
“卧室衣柜虽然被翻乱了,其他房间的衣柜和物品却平安无事。一楼根本就没被动过。这些怎么看都不自然。再者,你说凶手把存折盗走也无法理解。这种东西,只要你通知一下银行,它就没用了。”
“那个衣柜,”徉次混杂着叹息说道,“我也觉得不对劲。”
“这难道不是你gān的吗?”
“不是的。”
“那么将你儿子放在二楼睡觉的又是谁?”
“那也不是我。”
“那么是你夫人了?”
“是的。”
加贺闻言陷入沉思,眉间皱纹的深度正在说明他思考的密度。
很快他抬起脸,表qíng中混杂着些许吃惊。
“这么说,是你夫人先演出了一场骗局。”
“正是这样。”
“所以微波炉和录像机上的时钟被清零了,而让断路器跳闸的也是你夫人。”
“她是个蠢女人。”洋次甩下这么一句。那个灼热的午后重现了。
07
那天下午三点半,洋次顺道回了趟家。早上他就打电话告知美枝子,说有件东西落在了家里,三点左右会回家来取。
回到家一看,并没有美枝子的身影,裕太也不在。而且空调似乎被关上了,整个屋子异常闷热。他觉得不对劲,走到盥洗室一看,美枝子正倒在那里,而且后门被打开了。
他大吃一惊,晃了晃她的身体,她很快就醒了。
“啊,是你……”面无血色的她说道。
“怎么了?”
“刚才,嗯……我的脑袋被人打了一下。”
“什么?”洋次环视四周,“被谁?”
“我不知道,我一直对着洗衣机。因为洗衣机声音大,后门被打开我都没有察觉。”
洋次慌忙看了一下她的后脑。没有出血,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严重。头部受伤有多么可怕,他是知道的。
她的衣服并没有被弄乱。知道凶手并没有把她怎么样,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别动。我马上给医院打电话。”他一边撑起妻子的身体,一边慢慢将她靠向墙壁,“不,还是先报警的好。”
“先不说这个,裕太呢?”
“裕太?”被妻子这么一问,他想起了儿子,感到一阵惊慌。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四周。“在哪儿?”
“我把他放在二楼睡觉了。’
“二楼?为什么?”
“他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所以我打开了旁边房间的空调,给他盖了毛巾被。”
“你等着!”洋次脚步慌乱地跑上楼梯,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袭击了妻子的凶手会不会也加害裕太。
二楼比一楼还要热。热气沉积下来,一切看上去都飘忽不定。
裕太就睡在这里面。毛巾被下,他看上去疲软无力。
匆匆抱起裕太的瞬间,洋次就明白事qíng已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幼小的儿子没有了呼吸,脸上和身体上都没有生命的气息。
不知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面涌了上来。他张大了嘴,却没有叫出声音。浑身的气力似乎都被抽走,光是站着就很不容易了。
只有呜呜的呻吟声从他腹部发出来。
洋次抱着裕太走下楼梯,腿已经软了。他一边下楼一边看着一动不动的儿子。闭着眼睛的裕太表qíng就像是个人偶,白色的皮肤仿佛是合成树脂做的。
美枝子正在楼梯下面等着,用虚空的目光看着洋次。洋次心想,她一定是因为担心裕太,动都动不了了。
“怎么样了?”或许是预感到事态不祥,她的声音颤抖。
“叫救护车……”他说到这里就没声了,因为口中异常gān燥,“快叫救护车。”
美枝子睁大了眼睛。
“裕太!”她走近前来,抢夺一般从洋次的手中接过裕太,一双已经充血的眼睛里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来。
“啊,裕太,振作点!振作点!求你了,睁开眼睛吧。”这正是一副痛失爱子的母亲的样子。洋次一边为自己悲叹,一边又想到她的悲痛,胸口更加沉重。
“现在qíng况还不清楚,轻轻放他躺下。我打电话给医院。”
他开始找电话。家里用的是无绳电话,主机在二楼,一楼应该放了一部分机。他找着找着,汗水就流进了眼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汗水像瀑布一样流了一身。
他心想,为了裕太,也要先让屋子凉快下来。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热?空调没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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