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工作。”话一出口,洋次已经感觉出这个语气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事实上,你夫人在白天外出,好像并不只限于那天。”
“你的意思是……”
“因为附近的人经常看到她开车出去。事发前一天她也出去过。”
“那一定是去买东西了。应该是出去买一些晚饭用的小菜吧。”
“不,不是那样的。”
加贺坚定的口气让洋次感到困惑。眨眼间,加贺就像抖出魔术的机关似的,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超市的购物袋。
“这是家名叫‘丸一’的超市的袋子。你是知道的吧,从这里到那家超市只用步行几分钟。你夫人基本上每天都在那家超市买东西。不光店员记得她,我们还从这里的垃圾篓里找到了那家超市的小票。”加贺说着,将手指向了cao作台旁边的垃圾篓。
在自己浑然不觉的qíng况下,警方已经调查到了垃圾篓吗——发生了杀人案,这种程度的事qíng是理所当然的。这他当然明白,但还是不太高兴。
“怎么样?你夫人白天去了哪里,你有线索吗?”
“这个嘛,有点……”洋次绞尽脑汁,又咽了口唾沫。
“你夫人既然出门了,当然也会将裕太带走。”
“嗯。”
“这么一来,我想她能去的地方也就有限了。对带着孩子的人来说,日本是个很不方便出行的国家。”
洋次沉默地点了点头。美枝子也经常发这样的牢骚。带着个小孩,哪儿都去不了。时装店、高级餐馆、电影院,不得不全部放弃——她最后还会接上一句:“你倒好,麻烦事全都向我一推了事。”
“怎么样?”
“嗯?”
“有关你夫人的行踪。”
“啊,”洋次摸了摸下巴,“我去问问美枝子的熟人,可能会问出什么来。”
“请一定要问。”加贺说道。
这样今天的事就结束了吧,洋次心想。
“你在机chuáng制造厂工作?”加贺变换了话题,“听说是在板桥的一家工厂当设备维护工程师?”
“是的。”为什么要问工作的事qíng?洋次心想。
加贺将手册打开。
“事发当天,你早上去了千叶的客户那边,回到工厂是下午两点左右。之后,过了三点,你又去了大官的芦田工业,六点半再次回到工厂,然后换好衣服回家。这些qíng况有什么不对吗?”
洋次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这副样子,加贺抱歉地低下了头。
“我们已经向工厂询问过了。虽然这伤害了你的感qíng,但掌握全部相关人员的动向是侦查工作的常规。”
“不,没什么伤害感qíng的。”洋次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水,“那天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既然你已经向工厂调查过,我想应该不会错了。因为我们的日程安排全部由工厂管理。”
“嗯,都留下了准确的记录。”加贺低下了头,“我只想确认一件事qíng。”
“什么事?”
“据工厂的人说,你出发去芦田工业的时候,好像说过‘今天就从那儿直接回去了’。听说连要更换的衣服也带去了。这是真的吗?”
“这个……”洋次搜寻着当时的记忆,“可能我说过,因为这种qíng形经常会有。”
“但你后来又回到了工厂。”
“我想起还有事……反正也不用绕很远,而且如果直接回家,往哪儿放公务车也是个问题。”
“啊,是啊,听说你在工作的时候是要用车的,是一辆日产阳光的厢式货车,车身两侧印着公司的名字。我见过。”为什么连这个都要问?洋次寻思着,一语不发。
“不过,”加贺接着说道,“我们去芦田工业核实qíng况的时候,他们说你到那儿的时间是五点左右。你三点刚过就从板桥的工厂出发,到达大官的芦田工业是五点。这在平时可是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的距离。你花的时间好像过多了。你中途是不是去了什么地方呢?”
“啊,那个,去了书店。”
“书店?哪一家?”加贺握好手册和笔。
“就是十七号线旁边的那家书店。”洋次说出了地址,那是一家他时不时就会去的大型书店。“芦田工业那边的人没特别嘱咐要几点到,所以我就稍微歇了口气。这事我也不能声张。”
“你买了什么书?”
“不,那天没有买。”
加贺或许是在记录洋次说的话,在手册上写着什么。
“请问……”洋次说道。加贺抬起脸。看着他那略显粗犷的脸,洋次试探着问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怀疑你?”加贺身体稍稍向后挺,“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调查得也过于细致了。且不说我们工厂的事qíng,你竟然还调查了我们的客户。”
“调查的时候必须gān得彻底。这并不只是针对你一个人。”加贺的脸颊微微松弛下来,露出看上去并非故意装出的笑容。
“真的吗?”
“真的。”
既然都这么说了,洋次便也不好再提出抗议。
“最后我还想问一件事。”加贺竖起食指。
“什么事?”
“你夫人倒在盥洗室时穿的衣服你还记得吗?你说她穿着白色T恤和短裙裤。”
“我记得是这个样子。”
“这一点有些蹊跷。”加贺一边说,一边翻动手册,“刚才我说过,她和附近的一位主妇说过话。据那位主妇说,那时候她穿的是鲜红的T恤。因为颜色鲜艳,所以那位主妇记住了,绝对不会错。然而她被杀时却换成了白色T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洋次闻言,无意识地用双手摩擦起手臂来。空调并没有开得太凉,他却直起jī皮疙瘩。
“她回家后换了衣服吧?因为去了趟外面出了汗。”
“但车里是有空调的吧?”
“那辆车已经旧了,”洋次说道,“空调好像也坏了。”
“是吗?那这个季节可很受罪啊。”
“这个嘛,虽说是坏了,但也不是完全失灵了。”一边说着,洋次一边想道:净说些多余的话!
“红色T恤,”加贺说道,“当时跟其他要洗的衣服一起放进了洗衣机。看来她还是打算洗的。”
连洗衣机里面都调查过了吗?洋次想着,心qíng变得更yīn郁了。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我想是这样的。她出了汗,一定是这样。”
他重复了和刚才一样的话。
“但是很奇怪。”
“什么?”
“将红色T恤和其他衣服混在一起洗,这样行吗?我觉得会染色的。”
“啊。”洋次张开嘴,正准备接着说什么,加贺已经站了起来。
“那么我就此告辞。”他行过一礼便出了门。
05
葬礼后的第二天,洋次就去上班了。虽然上司说,他可以再好好休息一下,但他自愿来到公司的。
“在家待着也只是难受。”听到洋次这句话,上司也没有什么可说了。
但是洋次要求暂时不要让他办需要外出的事,理由是他根本没有心qíng向客户摆出讨好的笑容。当然,这个要求被接受了。
洋次一头钻进了一个叫金属材料室的房间。这个房间里进行的工作是对客户提jiāo的试验样品,即由洋次的工厂制造的机chuáng生产的试验加工品进行分析。如果试验品是焊接品,就要横截出它的断层进行研磨,然后检验一番,检查焊接的状况如何,有没有fèng隙,以及金属组织的质量如何。如果是热处理品,就必须仔细查看物件的硬度分布等。这工作既劳神,又死板,洋次却沉默不语地闷头gān着。许多人从金属材料室里进进出出,唯独他的身影一直在那里。
他尤其频繁地对一些指尖大小的部件进行检查。这项工作并没有特别急迫的时间要求,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埋头于此。没有谁对此说三道四。看他对着研磨机一丝不苟地研磨试验材料,又一声不吭地对金属组织进行显微镜拍摄,别人想对他说句话都要先犹豫一阵。
“田沼这段时间果真是有些奇怪啊。”
洋次开始上班的次日,有人说了这样的话。
“无论什么时候看他都是在研磨金属,而且一句话也不说。”
“到底是受了打击吧。”
“孩子现在也还没找到。”
“他自己应该也觉得找不到了吧?”
“可能是吧。反正我觉得有种不对劲的气氛,让人很难接近他。”
“他早上也来得很早。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衣服了。回家也是最后一个。那可是义务加班啊。”
“说起来我在衣帽间里都见不到田沼。以前他还老是在这里闲聊的。”
“他这会儿怎么会有这种心qíng。真是太可怜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田沼洋次仍然待在金属材料室里。
06
距案子发生过了一周,八月八日,洋次正走在从车站回家的路上。他注意到身后有一辆车正在向他靠近,接着传来一声“田沼先生”。
他停住脚步回头一看,一辆深蓝色的小轿车里,加贺的脸从驾驶席的窗户探了出来。
“能坐上来吗?有个地方我一定要带你去一下。”
“什么地方?”
“到了之后你就明白了,”加贺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锁,“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有关案子的事吗?”
“当然是了。”加贺猛地点头道,“来吧,请上车。”洋次处在一种不得不坐的境地,他转到了副驾驶座一侧。
加贺发动了轿车。他换挡的动作很生硬,洋次心想这应该不是他的车。
“今天真热呀!”加贺眼看前方说道。
“热得没办法。”
“工作的地方没有空调?”
“办公室有空调,但我们的工作地点是工厂,只有移动式制冷机,风chuī不到的地方凉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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