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糙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审讯的时候,内海薰从外边回来了。刚一进门,她就嚷嚷着说若山宏美不是凶手。
听完了她这样认定的根据,糙薙坐不住了,并非因为她的根据毫无聆听的价值,恰恰相反,如果当真是若山宏美下的毒,那么在她发现尸体之后,是不可能会放着水壶不管的这种说法确实具有说服力。
“——那依你说,除她之外,又是谁在水壶里下的毒呢?先声明,真柴绫音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个谁,只能说是在周日早晨若山宏美离开之后进了真柴家的某人。”
糙薙摇头:“根本就没人去过她家,那天真柴义孝一直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或许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罢了。总而言之,审讯若山宏美是毫无意义的,不光毫无意义,搞不好要变成侵犯她的人权。”
她的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qiáng硬,搞得糙薙一时间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手机响了。他如同找到救星一般地看了电话之后,一下子愣住了,电话是真柴绫音打来的。
“在您工作的时候打扰您,实在是万分抱歉。有些话,我认为一定得跟您说一说……”
“什么事?”糙薙握紧了电话。
“有关从水壶里发现了有毒物质的事,我想未必就一定是有人在水壶里下了毒。”
糙薙还想当然地以为是一通恳求尽快把若山宏美给放回去的求qíng电话,结果令他大为困惑。
“为什么呢?”
“或许我应该早点跟你们说的,我丈夫他生前非常注重健康,很少会喝自来水,做菜的时候用的也是净水器过滤的水,生水也就只喝瓶装水,还要我用瓶装水给他煮咖啡,所以我想他自己煮咖啡的时候,一定也是用瓶装水。”
他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
“您的意思是说,毒或许是下在瓶装水里的?”
他身旁的内海薰似乎听到了糙薙的声音,挑了下一侧的眉毛。
“我想应该也是有这种可能的,所以你们光是怀疑一个人是不合理的,要在瓶装水里下毒,其他人应该也是有机会的。”
“您这话倒也没错……”
“比方说,”真柴绫音接着说道,“我也有可能的。”
11
为了送若山宏美回家,内海薰开着车离开警视厅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在审讯室里待了大约两个小时。这时间在负责审讯的间宫来说,理应比预定的要短了许多。
如此早早收场的原因,自然是大部分受了真柴绫音打来的那通电话的影响,据她所说,她丈夫真柴义孝生前曾经叮嘱她煮咖啡的时候一定要用瓶装水。如果此事属实,的确,能够下毒的也就不光一个了,因为凶手只需事先把毒药下到瓶装水里就行了。
而间宫似乎也对一直哭嚷着自己没下毒的宏美一筹莫展,想不出有效的问话手段,听了薰请求今天暂时先放她回去的建议之后,也就勉qiáng点头答应了。
宏美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句话也不说。薰也完全可以想象,她此时的jīng神已是疲累至极。在一脸凶相的刑警的bī问之下,有时甚至就连男人都会因为恐惧和焦躁而jīng神混乱。想要收拾起刚才哭过的激动qíng绪,或许还得花上点时间。不,即日她已经平静下来,薰猜她也是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如今她已经知道警方怀疑上了自己,那么对这名送她回家的女刑警,必定也不会抱有什么好感。
突然宏美掏出了手机,似乎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她接起电话,小声地说了句“喂”。
“……刚才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正坐车回家……不,是那位女刑警开车送我……不,不在目黑警署,是从警视厅出来的,或许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到……是的,谢谢。”
宏美细声细气地讲了一阵之后,挂断了电话。
薰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问她:“是真柴绫音女士打来的?”
听到自己和她说话,她发觉宏美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
“是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她给糙薙打了个电话,似乎挺担心你的。”
“是吗?”
“听说你们俩在一起谈过真柴义孝先生的事了,是吗?”
“您怎么知道的?”
“听说是糙薙听真柴太太讲的,就在他们过去带你到警视厅来的时候。”
见宏美一言不发,薰就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只见她默默地望着地面。对她来说,恐怕并不希望那件事广为人知。
“虽然这话说起来感觉有些失礼,但我总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般来说,你们俩位为了这事掐起来都不奇怪可你们却照常像以前那样来往。”
“这个嘛……我想大概是因为如今真柴先生已经不在了的缘故吧。”
“不过话说回家,刚才我说的是我心里的真实感受。”
隔了一会儿,宏美才淡淡地说了句“是啊”,听起来就像是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明两人现在的这种微妙关系一样。
“我有两三个问题想问一问您,可以吗?”
她听到宏美叹气的声音。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现在一定很累了。我的问题很简单,我想应该是不会伤害到您的。”
“什么问题?”
“您在周日的早上曾经和真柴先生一同喝过咖啡,而这咖啡是您煮的。”
“又是这事啊?”宏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什么都没做过,根本就不知道那毒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这意思。我想问的是您煮咖啡的方法,请问当时你用的是哪儿的水?”
“水?”
“我的意思是说,您当时用的是瓶装水还是自来水?”
她听了,全身松了劲似的,“啊”了一声,说:“当时我用了自来水。”
“您没有记错吧?”
“没记错,有什么问题吗?”
“您为什么要用自来水呢?”
“为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温水沸腾得比较快罢了。”
“当时真柴先生也在场吗?”
“在啊,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当时我在教他怎样煮咖啡。”她哽咽的声音中又掺杂了一些焦躁。
“请您好好回忆一下,我问的不是在您煮咖啡的时候,而是您往水壶里加自来水的时候,他当时真的就站在您身边吗?”
宏美沉默了,虽说间宫肯定已经问了她不少的问题,但这问题无疑从没问过。
“对了……”他喃喃说道,“的确如此,我烧开水的时候他还没来我身边,是在我把水壶放到灶上去之后,他才来厨房让我给他示范一下的。”
“您没记错吧?”
“不会错的,我想起来了。”
薰把车停到路边,打开危险警示灯,扭身盯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宏美的脸。
“你想gān吗?”宏美有些害怕,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我记得您以前说过,咖啡的煮法您是跟真柴太太学的吧?”
宏美点头说是。
“真柴绫音女士曾经跟糙薙说过这样的话,她说是真柴义孝先生非常注重健康,从不喝自来水,还吩咐她说做菜的时候要用净水器的水,煮咖啡的时候要用瓶装水——您知道这事吗?”
宏美一下午睁大眼睛连连眨眼:“说起来,以前是听老师跟我说过这话,不过她又跟我说其实不必管那么多的。”
“是吗?”
“她说用瓶装数的话,不但不划算,而且烧水也更费时间。如果真柴先生问起来的话,就说用的是瓶装水就好了。”说着宏美把手贴到脸颊上,“我都把这事给忘了呢……”
“也就是说,其实真柴太太用的也是自来水,对吗?”
“是的。所以那天早晨我给真柴先生煮咖啡的时候,都没想过这问题。”宏美看着薰的眼睛说道。
薰点了点头,嘴角边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协助。”她说着熄灭了危险警示灯,放下了手刹。
“请问……这事很重要吗?我用自来水煮咖啡,有什么问题吗?”
“算不上问题。正如您所知,我们现在怀疑真柴义孝先生是被人下毒杀害的,所以我们需要对吃过喝过的所有东西都仔细检查一遍。”
“是吗……内海小姐,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薰两眼望着前方,咽了咽口水。她差点就脱口说出自己相信她了。作为一名刑警,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警方所怀疑的对象并非只有您一个,可以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遭到怀疑。警察这职业就是这点让人讨厌。”
或许是因为听到薰的回答和自己所期待的完全不同,宏美再次沉默不语了。
在学艺站旁的一处公寓前停下车,薰看着宏美下车走向公寓大门之后,她往前方看了看,赶忙熄了引擎:她看到真柴绫音就站在玻璃门后面。
宏美也看到绫音了,她显得有些吃惊。绫音虽然对她投以慰藉的目光,但一看到薰跑过来,眼神马上又变得不友善起来。宏美因此也转过头来,流露出困惑的神qíng。
“还有什么事吗?”宏美开口问道。
“因为我看到了真柴太太,所以就想过来打个招呼。”薰说道,“留了若山小姐这么久,实在是抱歉。”说罢,她低头致歉。
“宏美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吧?”
“她已经告诉我们不少事了,听糙薙说真柴太太您也给了一条极为重要的信息,实在是万分感谢。”
“能对你们有所帮助是最好不过的,不过我希望这种事今后不要再出现了。宏美她是无辜的,就算你们是再继续对她盘问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
“是否有意义,我们自然会作出判断。希望二位今后也能协助我们调查。”
“我会协助你们,但是麻烦你们今后不要再把宏美给带走了。”
绫音的语气一反常态,感觉有些尖酸刻薄,薰吃惊地回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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