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前传+1~4部]_雷米【系列完结】(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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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木立刻站了起来,对米楠说道:“走吧,去老村子看看。”

  “别急,先吃饭。吃过饭我让我儿子带你们去。”老板娘转身朝门外喊道,“江(姜)勇天,过来!”

  方木突然心里一动,开口问道:“你老公姓江(姜)?”

  “对啊。”

  “哪个江(姜)?”

  “江河湖海的江。”老板娘有些不解,“怎么了?”

  “这里姓江的人多么?”

  “不多,就我们一家。”

  方木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是追问道:“你老公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被方木的表qíng吓住了,嗫嚅了半天才说道:

  “他叫江亚。”

  老村子距离这里不远,沿着主街开到尽头,上了土道,再有几分钟车程就到了。方木远远地看着那一片低矮的平房,就让江勇天先下车。

  “妈妈让我送你们到村里的。”

  “不用了,叔叔自己能找到。”方木拍拍男孩的头,“天快黑了,你早点回去,要不你妈妈该担心了。”

  男孩惦记着店里的玩具飞机,没有再坚持,跳下车就要走。米楠一把拉住他,往男孩的手里塞了五百元钱。

  男孩连连摇头,说妈妈不让他要别人的东西。米楠摸摸他的脸,笑着说道:“我是阿姨啊,又不是别人。这是给你上大学的钱,好好学习,将来孝敬妈妈。”

  男孩红着脸接过钱,匆匆向米楠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几分钟后,吉普车开进罗洋老村。方木看看手表,此时已是下午4点。

  老村名副其实。从地势上看,罗洋村位于大角山脚下的一片洼地中,看得出这里也曾人丁兴旺,大大小小的房屋足有上百间。不过,砖瓦房少之又少,大多数屋宅都是土坯房。方木开着车在老村里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遇到。整个村庄寂静无声,只是偶尔传来几声远远的犬吠。

  仔细去看,几乎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是一把铁锁,有些已经锈迹斑斑。门上所贴的chūn联早已褪尽颜色,只是依稀可辨“人和”、“福临”之类的字样。院子里也是杂糙丛生,一片凋零破败之相。

  方木自言自语道:“这简直是鬼村啊。”

  米楠前后看看,言语中颇为无奈:“一个人都没有——该从哪里查起呢?”

  “别急。”方木又看看手表,“再等一会儿。”

  转眼间,天色就暗沉下来。寂静的村庄上空飘浮着矿山chuī来的煤灰,更有遮天蔽日的感觉。看上去,宛若起了一场大雾,那些破败的老宅子静静地伫立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间,似乎到处都隐藏着秘密。然而,不远处的罗洋新村里却延续着前一日的热闹景象,各色霓虹招牌依次亮起,不时有嘈杂的声音隐约传来。

  一个寂静,一个喧嚣。一个死气沉沉,一个生机勃勃。同一个名字的村庄,却似乎身处不同的时空。如同那些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人们,在几番辗转中,不知道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城市之光”,午夜梦回时,你可曾想起这个地方?

  渐渐地,随着夜幕降临,老村里也显露出一丝活泛的迹象,似乎在挣扎着向罗洋村新址证明自己尚未彻底消亡。几栋老宅子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但是在同样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很不起眼,飘浮一阵后就消散无踪。

  方木把烟头丢出车窗,抬手发动了吉普车,朝最近一栋升起炊烟的老宅子开去。

  老宅子里只有一对老夫妇。老妇躺在堂屋中的一把木质摇椅上,脸色蜡huáng,双眼紧闭,如果不是胸口略有起伏,方木几乎认为她已经没了呼吸。老汉倒是还可以佝偻着行走,正在饭锅里搅着面汤,估计那些漂着菜叶和土豆块的黏糊糊的东西就是他们的晚餐。方木连打了几声招呼,老汉只是缓慢地转过身来,用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又继续慢腾腾地搅和着那锅面汤。方木还想再问,米楠就拉住了他的手,用手在自己耳边比画了几下。

  “别费劲了,他听不见,估计也糊涂了。”

  正说着,老汉抬起右手,用手里的饭勺指指西侧。既像指明方向,又是逐客令。

  方木无奈,说了声打扰了,就带着米楠退了出来。

  西侧也是一栋带着院落的老宅,屋顶冒着断断续续的黑烟,院子里虽说不太整洁,但是仍能看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方木在铁门上敲了几下,屋内很快有人出来响应。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披着灰色羽绒服,边走边剔着牙。

  “找谁啊?”

  “大爷,我是外地的。”方木挤出一个笑容,隔着铁门递过去一根香烟,“到这儿打听点事。”

  “买煤么?”老者接过香烟,看了一下牌子,夹在耳朵后面,“直接去矿上就行啊。”

  “不是买煤。”方木又递过一根香烟,帮他点燃,指指刚才去过的老宅,“那里的老爷子让我来的。”

  “嗐,老六啊。问他也是白搭,他耳朵背,人早就糊涂了。”老者抽着烟,上下打量着方木,“你想打听什么事儿啊?”

  此时也没必要隐瞒了,方木掏出警官证,简单说明了来意。老者倒没显得紧张,拿着警官证查验一番,抬手打开了铁门,让方木和米楠进屋细说。

  老者一个人居住,屋里陈设简单,还算gān净整齐。坐在炕头上,方木先和老者闲聊了几句。jiāo谈中,方木得知老者姓田,曾是罗洋村的村书记,丧偶独居,有一个儿子在大角山开矿。老头不习惯新村的生活环境,所以一直住在这里。

  怪不得叫老六的老人让他们来这里打听。方木心里想,这老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原来当过村gān部的。

  “你们来这里有什么公gān?”田书记弹弹烟灰,同时招呼米楠从一个笸箩里拿gān枣吃。

  方木想了想,问道:“田书记,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那可长了。”老人呵呵地笑起来,“我就是在这儿出生的,今年六十八了,你算吧。”

  “好。”方木单刀直入,拿出江亚的照片,“你认识这个人么?”

  “你等等啊。”田书记找出花镜戴上,拿着照片仔细端详着,半晌,犹犹豫豫地说道,“看着眼熟,就是……就是想不起是谁。”

  “那这张呢?”方木又把那张两人合照递过去,“这两个人你认识么?”

  老人只看了一眼,立刻说道:“这胖小子不是老江家的大小子么,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挺雅的名……”

  “江亚?”

  “对对对。”田书记拍拍脑门,“这是个好小子,人厚道,也孝顺,可惜死得早。”他指指门外,“和老六家的儿子一起死在矿里了。”

  “另一个呢?”方木急切地问道,“你能认出来么?”

  “这个……”老人皱起眉头,大口吸着烟,手扶额角冥思苦想,“眼熟……是谁呢?”

  “他也是你们村的,家里条件不好。”方木提示道,“和江亚是好朋友。”

  “和江亚是好朋友……”田书记自言自语道,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是老苟家的小子啊。”

  说罢,他又拿起另一张照片,端详了几眼之后肯定地说道:“就是这小子,没错,那股倔哄哄的劲儿,还没变。”

  “他叫什么?”方木立刻问道。

  “嗐,这小子没大号。”田书记笑道,“他爹姓苟,就这么一个儿子,整天狗蛋狗蛋地叫。我们也叫他狗蛋,连学校里的老师都这么叫他。就为这个,我记得他还跟老师gān过仗,结果让老师给收拾得够呛。”

  狗蛋。方木和米楠jiāo换了一下眼神。这名字也忒寒碜了。

  “这小子咋了?”田书记看看方木,又看看米楠,“犯事儿了?”

  “嗯,出了点事。”方木含混地答道,又问道,“他家里还有人住在这里么?”

  “早没了。”田书记又拿起一根烟点燃,“狗蛋他娘死得早,好像是他十四那年吧,跳了井。”

  “自杀?”米楠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田书记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狗蛋他爹是矿上的工人,娶了他娘之后,能有个五六年吧,就是怀不上。狗蛋他爹对外说是老婆不下蛋,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有一年冬天,村里唱大戏。戏班子走了之后,狗蛋他娘居然怀上了。狗蛋他爹乐坏了。可是孩子生下来以后,跟狗蛋他爹一点都不像,反倒像那个戏班子里演张生的戏子。大伙私下里都说这肯定是狗蛋他娘和戏子的种儿。狗蛋他爹心里也犯合计,回去把媳妇儿吊起来打。那老娘们就是不承认,死活都说这是狗蛋他爹的儿。”

  “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田书记吐出一口烟,捏起一颗gān枣在嘴里嚼着,“孩子都生出来了,狗蛋他爹只能养着。可是自打那以后,这娘俩可遭了罪了。三天小揍一顿,五天大揍一顿。孩子都上小学了,连个名字都没有。他爹说就叫狗蛋。大伙说,这是骂那个戏子呢。狗蛋狗蛋,狗的种儿!狗蛋小学毕业那年,他娘实在受不了了,跳了井。媳妇儿没了,狗蛋他爹消停了一年,第二年开chūn,就带着狗蛋出去打工了。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没回来。”

  方木想了想,又问道:“他们去哪里打工了?”

  “不知道。”田书记摇摇头,“我们都没看到他带狗蛋走,还是江亚他爹告诉我的。说是狗蛋临走之前特意和江亚告了个别,两个小家伙还抱头痛哭了一场。”

  方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狗蛋家……你还记得在什么地方么?”

  罗洋老村西北角,两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外围是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苹果树,枝叶落尽,荒糙疯长的地面上隐约可见gān瘪发黑的落果。

  方木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然后回到车里拿出手套,和米楠戴好后,又拎起撬杠走到院门外。铁制院门已经锈迹斑斑,摇摇yù坠,有些铁条甚至已经彻底烂断。他托起门上的铁锁,拧亮手电筒查看一番后,对米楠说道:“铁锁上的灰尘有擦拭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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