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知道什么才是对我最高的奖赏。”萨根认真地说道。
“知道,就是让你的母亲能回到日本国,接受鲜花和掌声。”
“我要天皇给我母亲授勋,授予她日本国荣誉国民。”
“不就是鲜花和掌声嘛,一回事,总之是让你母亲摆脱那个噩梦,重归我大和国的怀抱。”
“我母亲从来没有出卖过日本国,她是被冤枉的。”
“过去的事我管不了,我能管的就是让她荣光地回去,一扫她曾经受的屈rǔ。”
其实,萨根为少老大效劳也不单纯是“信仰钱”,还想为母亲了个心愿。母亲老了,行将就木,死前有个心愿,就是让她回一次国,把她从耻rǔ柱上放下来。儿子虽然放dàng成xing,但终归是儿子,愿意为母亲的荣誉而战。当初他一意孤行,愤然离职,离开日本,是为了捍卫母亲的荣誉,今天他蝇营狗苟为少老大卖命卖国,依然是为了替母亲圆一个梦。他是个孝子吗?也许。他从乌云的天际穿刺而下,如顽石下坠,势如破竹,势不可挡,好在最终没有击穿孝心。子不嫌母丑;天底下孝为大:他为自己的下坠找到了基本的仪式和底盘。
少老大安慰他道:“相信我,没问题,等我端掉了黑室回到上海,我就给你cao办这事。重庆这鬼地方我真是不想呆了,整天跟一群老鼠在一起。”
萨根笑道:“这是粮店,能没有老鼠吗?”
少老大摇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这些老鼠整天夜里都在我头顶叽叽喳喳地jiāo配,搞得我做梦都是女人。”
萨根看看旁边的桂花:“佳人不是在身边吗?弟妹可是个大美人啊。”
少老大说:“什么佳人?她是我妹妹。我们的夫妻关系演给人看的。”当然是谎言。
萨根一愣,望着他们两人,极为诧异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佩服,佩服。”少老大撒谎的目的就是要让萨根起敬,这下他的目的达到了。
桂花笑道:“萨根先生没想到吧。”
萨根点头,“确实没想到,我一直羡慕你们,一边过着夫妻恩爱生活,一边为大日本帝国鞠躬尽瘁,没想到原来你们也跟我一样,独守空房。”然后又转头对少老大说,“陈家鹄的女人长得挺不赖的,等她成了寡妇,我来给你引见引见吧。”
少老大看看桂花,笑道:“还是你留着自己享用吧,任务一完成我就走,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鬼地方了,整天担惊受怕的,还有这鬼天气,搞得我浑身都是湿疹!”
桂花附和道:“我和哥都是在中国最北边的城市哈尔滨长大的,我们真不喜欢这儿的气候,太热太cháo湿了。”
萨根还想说什么,却被少老大打断:“行了,你快回去,马上去给宫里发报吧,告诉他们qíng况,让他们布置行动。”不等萨根起身,又jiāo代,“还有,这两天没事不要联络,有事就打电话,不要上门。”
萨根起了身,准备走,一边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少老大说:“明确的问题是没有,但我有种不妙的感觉。”说着蹑手蹑脚地把萨根带到对门卧室的窗前,指着楼下两个挑夫小声道:“你看那两个人,今天新冒出来的。”
萨根朝楼下看看,回头对少老大笑道:“你神经过敏了吧我看,这个鬼地方哪里都有这些人,他们叫棒棒,也就是挑夫,据说是这个城市的一大特点。我以前来就见过他们,放心吧,每一个粮店门口都有这些人。”
少老大说:“不,你没发现,换人了。我听楼下幺拐子说,这两个人是以前没有见过,今天新来的。”
萨根问:“你怀疑我们被盯上了?”
少老大想了想,说:“也许是我多疑了,但我想谨慎一点是必要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记住,当你有了任务就有了危险,任务越要紧我们越是要谨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这次行动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我还得待在这个鬼地方。你要记好了,回不了上海,你的事我也办不了。”送萨根到楼梯口,又jiāo代,“今天晚上我们去中田的茶馆碰个头,待会儿我通知冯警长,估计晚上宫里应该给你回话了,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
当天晚上,少老大在桂花的掩护下,成功地从后院溜了出去,避开了小周的盯梢,去了中田开的茶馆。昨天小周没机会进到粮站里来看一下,因为萨根进屋后很快就出来了(少老大不在家,在国际总会呢),今天他带着一个手下装扮成棒棒,把原来守在粮店门前的“同门兄弟”赶走,做起了独门生意(替人把米扛回家),生意很是不错,今天已几次登门粮店。跟幺拐子都混熟了,粮店里的基本qíng况,如房子结构、人员多寡、有无电话线等都已摸清。殊不知,他的举止已引起幺拐子和少老大的怀疑,后者略施小计,成功摆脱了他们的跟踪,致使后来酿成大悲剧,被服厂惨遭毁灭,石永伟等数十人命断huáng泉。
就在少老大和萨根、冯警长等人在中田茶馆开会密谋之际,小周留下助手继续盯梢粮店,自己则赶回五号院,向陆所长和老孙汇报他一天来跟踪侦察到的qíng况。
“就在这儿,中山路下段。”小周指着一张重庆市区地图说,“从外表看它确实是一家粮店,但我通过仔细观察、调查,觉得有种种疑点。第一,我听街坊邻居说,那里经常有些杂七杂八的人出入,进去后就上了楼,一待就是很长时间。第二,一个普通粮店装电话机的可能xing应该是很小的,但这家粮店我却发现有一条电话线牵进去了。第三,那个跛子老头我估计是个汉jian,本地话讲得很好,而那个坐在柜台里收钱的家伙则很可能是个鬼子,我几次进去扛米他都一声不吭,盯着我,我跟他搭话也不理我,可能是怕开口露了馅。”
陆所长沉思道:“这么说,那儿可能就是他们的老窝子喽。”
老孙点头响应;“嗯,完全可能。”
小周则显得很兴奋,说:“gān脆把它狗日的端了!”
老孙摇头,“端是一定要端,但不是现在,要等他们上钩以后。”
陆所长说:“对,等他们去被服厂‘杀人’后再端。”
老孙高兴地说:“这下好了,一群乌合之众,成了瓮中之鳖,就等着束手就擒吧。”
陆所长说:“看你高兴的,其实我看最高兴的应该是海塞斯。”
小周问:“为什么?”
所长说:“我估计那粮店里一定藏着敌人的电台,等我们把它端了,什么电台、密码统统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海塞斯能不高兴吗?”
如果说陆从骏他们是在为一个美好的设想高兴,那么此时此刻少老大这边是在为一个切实的喜讯而喜,喜讯的形式是一封电报,内容是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萨根下午回去后,即照少老大指示向宫里发去电报汇报qíng况,请求援助。三个小时后宫里回电明示,其形其状,可喜可贺。少老大看过电报后,喜不自禁,啊啊地发出感叹,仿佛看见自己已经踏上了幸福的归程。
七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所长和少老大都忙着开始布置行动,调兵遣将。决战在即,厉兵秣马。冯警长是这次行动的主将,把跟随他多年的那些死党,那些可以调动的兵马都搬了出来,准备大gān一场。时间就是战机,速度就是忠心,昨晚才给他布置任务,今天下午他便给少老大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把人和物都找好了,布置妥当了,就等少老大下令。足见对少老大之忠心之勤力。
少老大没想到他的行动能力有这么qiáng,问他:“这些人都可靠吗?”
冯警长在电话那头砰砰地拍着胸脯说:“你放心,这些人都是我的死党,老手了,对我说一不二,gān事利落得很,不过……”
“说,不过什么?”
“我……要钱,那么多东西,需要钱才能拿到手的。”
“放心,我立刻派人给你送去。”
“好的,我们时刻准备着,只等你一声令下。”
“一切听我指挥。”少老大jiāo代道,“成败在此一举,务必谨慎小心。”
“明白。”
“这两天我不会出去的,你也不要过来。”
“明白。”
“没事不要联络,有事就打电话。”
“明白。”
“要记住,当你有了任务就有了危险,越有事的时候我们越是要谨慎。”事关重大,少老大忍不住把教训萨根的话向冯警长重复了一遍。
“明白。”
忧戚的心是吊空的,呈雾状的,听罢一个个gān脆利落的“明白”,少老大一边放下电话,一边觉得自己刚才一直悬空的那颗心像话筒一样落到了实处,附在上面的雾气也散开了。他悄悄地走到chuáng前,打开chuáng板,从里面摸出厚厚的一沓中国钱,然后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说:“财散人聚,这次行动必须成功。”镜子是鸭蛋形的,镶在红色的木框里,镜面已经老了,还有点脏,加深了镜子本身的妖气。房间里静静的,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从镜子里面走出来的幽灵。
相比之下,陆所长这一头的动静要大得多。陆所长亲自坐镇五号院,统一指挥、协调各路人马,并将秘密监视到的萨根的qíng况、中山路粮店的qíng况和惠予的qíng况,通过电话随时跟守在一线的老孙联络沟通。
老孙征用了石永伟的办公室,在这里设了临时指挥所。此刻,他正对着一张标有陈家鹄假宿舍的被服厂平面图,紧锣密鼓地布置着行动:他安排一组人马在外负责巡逻、监视,小林则被安排在陈家鹄的“宿舍”里恭候。
“听着,晚上九点钟以后,小林负责关掉后边小院的电灯,然后以正常速度走到‘宿舍’里,打开电灯,意思是陈家鹄已经离开办公室回宿舍了。但要记住打开窗户,让敌人觉得有机可趁。关了灯之后,马上离开屋子,万一敌人要行凶,很可能会往里面扔炸弹的,知道吗?”老孙问身边的小林。
小林点头说知道了。
老孙又转头对旁边的小周说:“假宿舍里的灯一亮,你们就给我睁大眼睛看着,等灯灭了,更要睁大眼睛。敌人要行动,估计一定会等陈家鹄睡了之后。这时,你们一定要藏好,一定不能露了马脚,也不要轻举妄动,要等敌人采取行动后再行动,知道吗?”
小周也点头说知道。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是陆所长打来的,问老孙准备得怎么样。听老孙说准备得差不多了,陆所长告诉他:“我怕你那里人手不够,给你从三号院又调来了一个班的兵力,他们马上就到,全部jiāo给你用。”老孙喜出望外,连声道好,结果遭陆所长一顿批:“你乐什么,你以为是你在搭台唱戏啊,人多就乐。”陆所长帮他调兵来是要他布下天罗地网,做到万无一失,可不想看到他盲目乐观。“我讨厌你这副德xing,八字没一撒就瞎乐乎。”陆所长训斥道,“你给我听着,我不要尸体,一定要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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