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受了轻视,又气又急,从普克身上挣扎出来,大叫:“你问妈妈!那天晚上爸爸妈妈都出去了,我就是一个人在家睡觉的!”他激动得冲着陈虹嚷,“妈妈,你跟叔叔说呀,那天我是一个人在家睡觉的吧?”
陈虹紧张地阻止儿子:“好了好了,叔叔跟你闹着玩呢。该回去睡觉了,来,妈妈抱你进去……”
普克却不让陈虹抱走凡凡。他仿佛没听见陈虹的话,也没看见陈虹脸上紧张的表qíng,而是和颜悦色地对凡凡说:“凡凡,你还记得是哪天晚上,你一个人在家睡觉的吗?”
凡凡看到普克已经开始相信自己的话,高兴起来,认真想了想,说:“就是爸爸出差的昨天!”
普克明白,凡凡说的“昨天”,意思就是“前一天”。也就是说,凡凡是在爸爸“出差”的前一天晚上,自己在家睡觉的。这时,普克脑海中一个意念已经变得十分清晰了。他继续抱着凡凡,和气地说:“哦,叔叔知道了。是不是爸爸出差的前一天晚上,凡凡还没睡着觉,爸爸妈妈有事要出门,凡凡就很勇敢地一个人留在家里啦?”
凡凡看普克用那么平等的态度和自己说话,感到这是一种荣誉,十分得意。为了证实自己值得这份荣誉,他愈发认真地说:“对啊。爸爸说,他和妈妈要出去办一件事qíng,一会儿就回来,问我敢不敢自己在家睡觉。我就说敢啊,他们就出去了。我就自己在家睡觉,后来……”
“够了!够了!”
陈虹突然大叫起来,她的qíng绪非常激动,对普克嚷道:“你们别问孩子了,我全告诉你们,全告诉你们……”
凡凡被陈虹的态度吓了一跳,紧张地从普克身上挣脱,走到陈虹面前,怯怯地说:“妈妈,你真的生气啦?我……我现在就回去睡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陈虹一把搂住儿子,眼泪无声地涌出来,嘴里喃喃地说:“你们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3
陈虹再次更改了她的证词。
按照陈虹所说,4月5日吃过晚饭,陆天诚忽然对她说,他已经完全掌握了陈虹和乔海明之间的私qíng,并已约好乔海明,当天晚上十点钟在清江旧大桥见面解决此事。陈虹对此当然表示震惊,恳求陆天诚原谅自己的行为,并保证她从此之后再不和乔海明来往。但陆天诚却说,无论如何,他必须和乔海明把这件事qíng当面说清,并要求陈虹和他一起去。
“我不想去,”陈虹回忆着,告诉普克、彭大勇,“我很害怕,后悔极了,我使劲求他,可他那天晚上特别固执,非要我跟他一起去不可,还说如果我不去,到时候出了乱子,可别怪他无qíng……听他这么说,我真的怕极了,只好跟他一起去。孩子一个人在家还没睡,我不放心,可天诚却……我没办法,只好跟他一起去了。到了那儿以后,乔海明很快来了,天诚二话没说,就打了乔海明一拳。乔海明一看那阵势,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开始乔海明没有认真还手,还想解释,但天诚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嘴里还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乔海明后来忍不住了,他们就打了起来……”
陈虹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低下头:“……后来,我们看天诚已经死了,都很害怕。乔海明拼命求我,说如果这次我帮他渡过难关,他一定和老婆离婚,和我结婚,用一辈子来报答我……以后我和孩子的生活,就再也不用担心了……我……我想想天诚已经如此,自己又拖着个孩子,没个依靠……就答应了……再后来的事,我早上已经告诉你们了,那些全是真的……”
彭大勇再也不想被陈虹的哀婉迷惑了,忍不住挖苦地说:“未必吧?没准你再仔细想想,又能发现什么地方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呢?”
陈虹只是哭,什么也不说。那副哀哀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有些不忍。普克用眼神阻止彭大勇再说下去。对他们来说,至此一些线索已经相继对应起来,可以加大对乔海明的攻势了。
彭大勇对普克能从凡凡口中问出线索来,感到大为吃惊:“哎,你怎么会想到去问一个五岁小孩儿的?”
提起此事,普克却有些惆怅:“唉,实在是不得已。老彭,你发现没有,陈虹虽然喜欢说谎,但她其实并不很善于说谎。且不说有些谎话,从头到尾就骗不过人去,就算有些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的,过不多久自己都忘记了。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能从中发现她前后矛盾的地方。当然,之所以从凡凡那儿下手,并不是事先计划好的,也真是碰巧,那孩子挺愿意跟咱们说话,而且又知道那天晚上一些qíng况。”
“我后来也知道那个女人是满嘴假话,不过这回倒没注意,她哪句话说漏了?”彭大勇一直跟普克在一起,但并没发现陈虹的话中有明显破绽,好奇地问。
“就是进门不久,孩子在里面闹,陈虹哄过孩子出来,我问她孩子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她随口回答的那一句。当时她毫无心理准备,完全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实qíng。”普克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前两次她跟我们反映qíng况的时候却是说,孩子要上幼儿园,晚上睡得比较早。”
“哦,原来如此。”彭大勇笑起来,“看来要学会撒谎,先得有个好记xing啊。”
普克也笑了。但是很奇怪的,在心里却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那是一种浮游不定的,不踏实的感觉。
普克隐隐觉得,似乎还有什么真相,深埋在事qíng的表面之下。第六章
1
次日一早,一个意外证据的出现,加速了陆天诚坠桥案的侦办进度。
法医中心的huáng山松打电话找到普克,说他又对陆天诚的尸体进行了详细检查,结果有了令人惊喜的发现。在陆天诚右手的食指指甲fèng儿里,找到了很少一点皮ròu组织。huáng山松已经将其进行了检验,证实了这微量皮ròu组织并非死者本人的。根据之前他对死者腕部瘀痕及袖口裂痕的解释,可以做出一个相当有把握的推测,即这一点皮ròu组织很可能便是那个伸手拉了陆天诚一把的人。
普克听说这个消息后,的确感到十分惊喜。因为陆天诚坠桥案侦查到现在,各种线索集中在一起,乔海明的嫌疑已经相当大了。如果再能够确认死者指甲fèng儿里的皮ròu组织属于乔海明,那么就有足够的证据将其拘捕,此案便能顺利告结。
随即,普克忽然想起来,昨天对乔海明进行讯问后,乔海明在讯问笔录上签字时,普克无意中看见乔海明右手小手指背面有一道淡淡的伤痕,已经gān枯结痂了。当时普克并没有十分在意,现在想来,很有可能那便是陆天诚死亡当晚所留的痕迹。
普克马上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彭大勇。接下来的事qíng便显得很顺利了,当他们再一次找到乔海明,并要求对其进行血型和DNA结构检测时,乔海明已经难以维持表面的镇定。不等检测结果出来,他的防线便彻底崩溃了。
“如果我现在主动说出来,”乔海明充满希望的祈求地看着他们,“能不能算我投案自首?”
彭大勇没好气地说:“那还得看你说的到底是不是老实话。”
普克鼓励乔海明:“还是如实说吧。你的表现的确会影响到量刑轻重。”
虽然知道大势已定,乔海明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始jiāo代案qíng。他的目光yīn郁,表qíng沮丧,充满了心灰意冷的qíng绪,看着普克问:“那个女人是怎么对你们说的?”
彭大勇冷冷地说:“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普克心平气和地劝乔海明:“不管她怎么说,你只需说出真相,我们一定能把事实搞清楚。”
乔海明咬咬牙,说:“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说‘唯小人与女子不可养’!我乔海明一生谨慎,到头却栽在陈虹这个女人手里!好吧,既然她无qíng,也别怪我无义。我全告诉你们。”
乔海明是如此供述的:
4月5日那天下午上班时间,乔海明接到陆天诚的电话。陆天诚态度冷静地对乔海明说,他已经得知了乔海明和陈虹的不正当关系,并有确凿的证据掌握在手中,约乔海明当晚十点整,在清江旧大桥北端一个桥栏缺口处见面,他们要当面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一切后果将全部由乔海明自己承担。
接到这个电话之后,乔海明便悄悄给陈虹打了电话,说了此事。并问陈虹,陆天诚说他手里有证据,究竟是真是假。陈虹听说此事也很慌张,说陆天诚并没有向她透露任何的消息。乔海明问陈虹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陈虹自然毫无主张。因为乔海明弄不清楚陆天诚所说的证据是否真的存在,不敢冒险触怒陆天诚,于是便决定当晚去清江旧大桥和陆天诚见面。
乔海明没想到,当晚他到达陆天诚所说的地点时,却看见陈虹也在场。并且,陆天诚一见到乔海明,二话没说,上前便动手打了乔海明。乔海明下午接到陆天诚电话的时候,感觉陆天诚虽然态度坚决,但qíng绪还是比较平静的,没想到晚上见面,陆天诚却像是完全失控的样子。
乔海明再三想解释,陆天诚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并骂了相当难听的话侮rǔ乔海明和陈虹。陈虹上前想劝丈夫,但陆天诚像是疯了似的,对他们两人又打又骂。最后乔海明忍无可忍,也还了手。三人搅成一团推推搡搡,也不知是谁推的陆天诚,陆天诚身子向外一仰,正好摔向缺口处。当时乔海明凭着本能伸手去拉陆天诚,拉住了陆天诚一只手,但马上便滑脱了,陆天诚于是便无可挽回地摔了下去。
“看到他摔了下去,叫了一声,砰地落地,我和陈虹都吓傻了……”乔海明脸上的肌ròu痛苦地扭曲起来,“我看看她,她看看我。好半天,我们从缺口处往下看,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
“你疯啦?”陈虹大叫,“你疯啦!你把他弄死啦!”
“我没有!我没有!”乔海明惊恐极了,拼命辩解,“我没推他,是他推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掉下去的……”
他们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应该去看看陆天诚到底怎么样了。从桥上绕了下去,跑到陆天诚身边一看,明白没用了,陆天诚脑浆迸裂,已经死了。这时候,原本yīn沉的天下忽然下起了雨,他们绝望地站在陆天诚尸体边,不知该怎么办。
最后,陈虹忽然说:“走吧,咱们走吧。”
乔海明不明白陈虹的意思,问:“他……他怎么办?”
陈虹声音微弱地说:“我们……我们都走吧……趁没人看见,快点儿离开。”
乔海明这才有点儿清醒了:“你是说,我们假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