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印证错误之后,总要有人被选为制裁者的吧。
而同样被封闭在这个房间里的夏雪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李富胜想,说不定这也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带罪者必须在被水泥完全封闭的房间内进行灵魂印证,这可能有抵御危险的含义。可对于李富胜而言,反倒担心制裁者进不来房间怎么办。所以他都帮“罪神”考虑好了,放了一个“未来的凶手”在房间里就能确保自己被顺利“制裁”,现在他和其他人的思路完全是相反的。
可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觉悟,现在还是感到胆战心惊呢?
可能不管大脑如何厘清了思路,身体的求生本能还是会害怕死亡的吧。
为了压惊,李富胜抽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可马上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也正因为抽烟的恶习让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直接导致了他选择走这条路。
如果现在身体状况良好的话,说不定他会改变想法。
而眼下,他需要考虑怎样才能印证失败。幸好这显然比考虑如何才能印证成功要简单许多。
本以为自己印证“饕餮”的话会很保险,那已经是幸运者的“罪”了。不过现在他已经改变了想法,幸运者未必就是“饕餮”,“饕餮”可能是他的伪装。幸运者可能被写下了其他罪,而自己近来的胃口也不差。
他对幸运者的全新认识源于不久之前,他看着他收拾了阿西。
那太让他印象深刻了。
他实在不愿回想,当时,他和夏雪都没料到幸运者会突然出现,但都能感觉到他这次来得很诡异,身上有股不同寻常的杀气。
可以说,他是以一种温文尔雅的姿态出现的,脸上挂着微笑,但笑得很做作。当时为了缓和气氛,夏雪还主动开口问他有没有去灵魂印证。可幸运者的回答是:“没有,那样就没意思了。”
李富胜忍不住问:“什么叫有意思?”
而幸运者的回答是:“像你们这种有机会被选为制裁者的qíng况才叫有意思,如果我去灵魂印证了,不就丧失这机会了?”
这个答案让他和夏雪瞠目结舌。
而随后发生的事qíng就像一场噩梦。
长话短说,阿西并没有处在被偷袭的状态,而是他率先向幸运者冲了过去,可还没看清怎么是回事他的手臂就被扭断了。阿西马上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他完全没料到幸运者会这么狠。而幸运者接着又上去补了一脚,只听到一记闷闷的咔嚓声,可能是阿西的肋骨断了。在幸存者还意犹未尽地想对阿西再做点什么的时候,李富胜示意了一下夏雪,两个人掉头就跑,然后非常庆幸幸运者没有追过来。当时他满脑子都是阿西倒地的画面和他的哀号声。
阿西是什么货色他和夏雪都很清楚。可幸运者对付他时,却好像根本没怎么发挥就一下子搞定了。这算什么qíng况?而且那时他的表qíng根本就是在享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无所谓别人死,也无所谓别人生,只是很享受凌rǔ过程的那种疯子。没错,他就是这样,偏偏又身手了得。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场,让李富胜都不由得怀疑他就是罪神本人。
总而言之,幸运者竟然是这样一个怪物。他自称是“饕餮”就已经不可信了。可他之前明明还给人一种老老实实的感觉,完全分不清他那时是装的,还是被写下的罪让他体内的恶魔苏醒了。
还是马上执行计划吧。这件事让李富胜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再不快点儿行动,自己接下来可能连印证错误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gān掉了。
而这次他之所以能幸运逃生,可能也只是因为幸运者完全没有把他俩放在眼里,或者说,幸运者认为他们还具有可供“娱乐”的价值。
那你就小看我了,李富胜在心里说道。他已经决定接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来执行他的计划,至于夏雪的想法,他已经无暇理会了。
本来他还想帮夏雪一把的,帮她多收集一点线索,希望她能幸存下去。李富胜本来真有这个打算,所以也一直在帮助她对付夏月。
但在现在的变故里,夏雪变成了最悲qíng的人物。她在阿西身上受了那么多的罪,无非就是想得到一个幸存的机会,可现在全泡汤了。
逃走的路上夏雪一直铁青着脸,后来终于忍不住说:“也许不应该逃,他不一定会杀死阿西,也可能阿西死前会给我留下什么好处。”
“你别太天真了,阿西会是那种人吗?那个人若不是想一心一意要折磨死阿西,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走好吗,我估计王水明也是他杀的。”
夏雪闭上了嘴,虽然还是很生气。
“你说夏月在那里要紧吗?”李富胜紧接着问。
“那你想去救她?”
“没,我只是还没尝过她的滋味。”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一点儿yù望也没有,现在对他而言,每个女人的ròu体都成了白面团一样,产生不了一丁点儿的刺激。这种改变让他怀疑,这是他要去罪神那边的一种启示: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qíng可以吸引到他了。
等到了这所房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这里是靠近市中心少有的私房地带,正在等待拆迁,也是李富胜的老家。
因为房产商遇到了财务问题,拆迁计划一拖再拖。李富胜从小在这里长大,可他已经很久没回来过,邻居们也差不多都搬走了。
“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现在想问你一下。”进了门以后,李富胜突然转身,直视着夏雪。
“说吧。”夏雪关上了门,把包放在旁边,熟练地摁下了电灯开关。
“我想知道,费冰欣真的是带罪者吗?”
“怎么?你在怀疑我?”夏雪脸上露出生气和疑惑的表qíng。
“不是,本来我也不想多问的,你叫我那样对她我也全都照办了,然后还把夏月引到了那里,但怎么说呢,这个过程虽然没有顺利到‘百分之百’的程度。但毕竟我还是帮到你了,对吗?”说到这里,李富胜的嗓音有点发涩。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知道当李富胜用这种方式来说莫名其妙的话时,肯定是有事。
“我只是想知道,除了我们几个,还有没有其他带罪者。”
“哼,看来你是在怀疑我。”
“这能怪我吗?”李富胜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连你如此痛恨的夏月都要先压榨一番,可见你对线索有多执著。而对费冰欣你怎么就轻易地杀了?你没有调查她和‘罪’有关的任何线索,而她房间里的水泥是我们抹上去的,她根本没有进行灵魂印证就被我们杀掉了,这意味着我们连最基本的线索也没搞到,这能不让我怀疑吗?”
“我在等你说下去。”
“那我就直说我的想法了。”李富胜捏了一下鼻尖,口气也硬了起来,“如果她不是带罪者,那我就怀疑你在保护一个我不知qíng的人。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哼哼,不管你怎么想。”夏雪突然冷笑了起来,“我让你白白qiángjian了一个美女,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就在这时,李富胜扇了夏雪一个耳光。
夏雪一下子就蒙了,捂着脸呆在那里。李富胜顺势掏出临走时带在身边的毛巾,一下子捂在了夏雪的脸上。
是阿西的那条毛巾。
夏雪虽然比李富胜要年轻许多,但被他先下手为qiáng,挣扎了没几下,就身子一歪滚倒在地。
“他妈的!老子告诉你,对女人我早就腻烦透了!别老跟我提女人女人的!”狠狠地说完后,李富胜把夏雪放到椅子上,然后来到里间打开灯,就见一袋袋的水泥和砖头正堆在原先chuáng的位置。
李富胜接着咳嗽了几声,然后走到外面把夏雪扛进屋,塞到柜子里,然后站在那边又想了一会儿。他把整个思路又理了一遍。他知道接下来就只剩体力活儿了。
【3】
以他这样的年纪,要在墙上涂抹这么多水泥绝对是一件体力活儿。
好在他这一辈比现在的年轻人要能gān很多。而且他已经在费冰欣的家抹过一次,现在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会在这里灵魂印证可能也是种宿命吧。李富胜希望自己能死在这里。
他曾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儿子。曾经的人生好到让人嫉妒。
妻子并不貌美出众,但她是一个好人。他可以说是仰慕她,并为有这样的妻子而自豪。他甚至怀疑用一生的辛苦与爱是否配得上她。他希望能和她永远相伴。可一下子,一切都失去了。世界变成了无法醒来的噩梦。
在医院迎接新生命诞生时,她遭遇了医疗事故,母亲和孩子一个都没保住。那一年她只有二十五岁,未出生儿是个男孩。
医院并没有给出太多的说法,随便一份文件就让两条生命不了了之,还说当时他自己也签字了。怎么可以这么倒霉?这种事qíng发生的概率就像在人行道上被雷劈死一样吧,可就真的发生了。他已经没有心qíng去请律师打官司了,也没法接受现实,无处可泄的怨恨只能融化在血液里,侵蚀灵魂。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从此,他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怀有一种潜在的敌意。他希望有谁能阻止他的这种改变,可是没有,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了可怜虫,都躲着他,同qíng他。没人会批评他。他更把自己当成了悲剧的主角,就像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无法逃脱。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现在还会生气吗?你还会因我的所作所为而生气吗?我真的很想你能狠狠生气,狠狠地扇我耳光,可是你不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就这样不告而别!你只把这空dàngdàng的房子留给了我!我孤独得就像一只蚕虫,被包裹在里面!你希望我这样度过余生吗?!真的够了!从前的美好回忆,都换作你给我的禁锢!
他心底里的发泄没人能听到,他开始不停地抽烟,变得烟不离口。
他再也不给学生备课,上课只是照本宣读,批作业就是糊弄。到考试前,再偷偷地把考试题目改头换面地放在黑板上写出答案让他们考出好成绩。这样会害了他们,可每当注视着这些生龙活虎的孩子,他都会怨恨地想,他妈的,凭什么让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顺利生下来,我的孩子就没有机会坐在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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