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来还想解释:“李总,我在跟这两位警官解释……”
李安民打断赵东来:“什么解释?这种态度是解释吗?”他像训斥自家孩子似的,一脸家长的威严。说完,脸上的威严之色马上转化成体恤的微笑,转向我们,向我们伸出手,语气温和地与我们寒暄:“抱歉抱歉,赵经理态度不好,我……”他的笑容忽然在看到我的脸时凝固了,手也僵在了半空。
我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平静地说:“你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来调查一件事。”
赵东来这时回过味来,忙讨好地在我们中间做介绍:“秦警官,林警官,这是我们酒店的李总;李总,这位是市局的秦……”
我打断赵东来:“我是秦阳平,跟李总是老相识了。”
林光远在一边察言观色,意识到这里面有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便打了圆场,既不再追究刚才赵东来的态度,也不提我和李总之间的微妙关系,只是把我们的来意又一次说明,并表示希望得到酒店的配合。
此时,李安民显然失去了和我们敷衍的兴致,匆匆应付了几句,便吩咐赵东来继续接待我们,他则借口有事离开了。赵东来受了老总的影响,不再像刚才那么嚣张,耐着xing子和我们周旋。从他的话里,一时找不到什么漏dòng,我和林光远jiāo换了一个眼神,便暂时结束了这次调查,告辞离开了。
回局的路上,我默默开着车,想着心事。
林光远笑着问我:“你和那个李……”他记不起李安民的名字了。
“李安民。”我告诉他。
他点点头,“对了,李安民,你和他有过节?”
“怎么说呢?”我脑子里回忆着过去的旧事,简单地说,“以前他落在过我手上一次。拘了两天,罚了一笔款,当时恨我恨得厉害,找过几次碴儿都没成。好多年不见了,原来他在这儿当老总。”
“什么事儿栽的?”林光远有点儿好奇。
我想到刚才李安民西装革履的庄重模样,不由好笑,“你肯定想不到,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非常节俭,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枕巾。”
林光远一点就通,笑起来:“噢,是嫖啊?”
我笑着点头:“所以,也难怪他刚才那么难堪。”
“哈哈,看起来挺道貌岸然的啊。”林光远津津有味地说,“你瞧他见咱们面时,脸上表qíng变化得那个快!”
那一幕,我也记忆犹新。
“哎,你说他以前想找你的碴儿,他是怎么弄的?”林光远饶有兴趣地问。
我摇摇头,说:“过去的事,也不想多说,反正他没成功。小林,你觉得赵东来是真的出言莽撞呢,还是确有隐qíng?”
“我看好像不太简单。”林光远琢磨着说,“事qíng可能有大有小,但至少不像他说得那么清白。你的感觉呢?”
我赞同林光远的看法。“这件事qíng不能就这么完了。而且要是再去了解qíng况,也不能找他们安排的人。”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林光远达成了一致。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单独合作,但彼此感觉很默契。林光远是一个内心明朗的人,机敏、简洁、直率,有种年轻的活力和热qíng。我隐隐感觉到,和他在一起工作,多少能够驱散一些我心底的yīn霾。
3
因为晶华大酒店的事,我和岳琳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冲突。我们向她汇报了对晶华大酒店的调查,她一直沉默不语地听完,态度显得有点儿淡漠,简单地说,既然没什么qíng况,就别理会这事儿了。
“我们已经查过了,110的人去酒店询问qíng况的时候,根本就没说是什么人报警的。”我向岳琳qiáng调说,“但那个保安部经理却知道是个女人报的警,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岳琳扫了我一眼,又看看我身边的林光远,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她还是平静地反问我:“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被她问住了,坦白回答:“现在我也说不清,总之感觉不对。”
岳琳冷淡地说:“任何怀疑都需要证据,单靠直觉怎么行?”
我固执地反问:“不调查怎么拿得到证据?”
林光远有点儿不安,碰碰我的胳膊。我没理会,接着说:“如果只是一个疑点,还可以当作偶然。但从接到的那个报警电话开始,这里面的疑点就不止一处。就这么放手,我觉得不太合适。”
也许我的话挑战了岳琳作为队长的威严,她的脸色微微有些yīn沉,冷淡地说:“怎么安排工作合适,好像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吧。”
说完,她转身要走。
我提高了声音,“我认为自己对你有提醒的职责!”
岳琳停下步子,转过身盯着我,“你想提醒我什么?”
“那个保安部经理赵东来,话里有明显的漏dòng,不能自圆其说;而酒店总经理李安民,我对他的人品有过了解,”我知道此时不是讲述这个qíng况的恰当时刻,但出于一种逆反心理,还是脱口说了出来,“联系到这次的qíng况,我认为有必要特别加以重视!”
“你这是戴了有色眼镜在看人!”
“你呢?但愿不是先入为主吧?”
我们面对面顶了起来。林光远看势头不好,忙在中间打圆场。我也即刻冷静下来,感到自己有些冲动,至少是没有考虑到岳琳的领导威严。我看到她着实很生气,用力抿着嘴唇,胸脯一起一伏,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qíng绪。
我先做了让步,说:“算了,你是队长,工作由你安排。”
说完,我转身走了。之后一直忙着其他的事,也没有和岳琳打照面。我发现,自从和温郁相识以后,我很惧怕和女人发生冲突,尤其是害怕看到她们受到伤害的表qíng。岳琳是队长,我的上司,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个女人。我决定以后在和她相处时,要尽可能注意自己的态度。但是我也打定主意,关于晶华大酒店这件事qíng,即使岳琳反对,我自己也得设法查下去。
下午大家在训练厅进行搏击训练。我和林光远练了一场下来,两个人都是一身汗。我看见岳琳在场中与两名男同事对阵,她那种猎豹般的机敏和力量令人吃惊。三人缠斗了十几分钟,最后是两名男同事败下阵来。
林光远看看我的表qíng,嘻嘻哈哈地说:“你别生她气。她到底是头儿嘛,何况又是女人,总得给她留点儿面子。”
我仍看着场中的岳琳。这一场搏斗也耗费了她大量体力,毕竟对手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警。她双手叉腰,半躬着身子在喘息,汗珠从她头上源源不断地滚下来,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紧贴在皮肤上。
我叹了口气,对林光远说:“是啊,我自己也后悔了。”
这时岳琳慢慢直起腰,随意向四周扫了一眼。我们的目光碰上了,对视了片刻。她脸上汗涔涔的,泛着亮光,表qíng显得很复杂。我调转目光,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她直朝这边走过来。
林光远也看见了,忙捅捅我,低声劝道:“哎,她来了!好男不和女斗,你就先低低头嘛。”
我正迟疑着,岳琳已经大步走到我们面前,正对着我,用勇敢的语气说:“秦阳平,今天的事,我不好。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你别往心里去!”
我有些无措。她这样表态,令我觉得自己不够大度。我只好说:“我也有错。请别见怪。”我知道自己说得太轻描淡写,但除了温郁,我还从来没向哪个女人道过歉,因此不太习惯。
林光远在一边笑起来:“好啦好啦,现在没事了!头儿,为了庆祝你们和解,是不是该请咱们撮一顿?”
岳琳笑了,推了林光远一把:“‘撮’谁?我看就‘撮’你得了!你也歇半天了吧,来,咱们再来一场!”
我不由也笑了。我发现当岳琳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还是一个十足的女人。还有就是她的声音,冷淡时,生气时,恼怒时,愉快时……所表现出来的qíng绪和质感,都是那么变化多端,令人迷惑。
4
和岳琳发生过冲突的次日,我意外地接到了朱文杰的电话。说实话,调到刑警队以后,原本我也打算和他联络的,但犹豫再三,加上和岳琳之间的不愉快,最后还是放弃了。因此,听到电话里朱文杰的声音,我觉得十分高兴。
“好几年没联系了吧?”几句寒暄之后,朱文杰感慨地说,“要不是岳琳跟我谈到你,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反正还是老本行。”我告诉朱文杰,“你呢?听说你辞职下海了?还不错吧?”
“嗨,什么上海下海的,不过是混口饭吃。”他用一种令我感到有些陌生的态度说。
“我本来以为你会当一辈子警察的。”我诚恳地说,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当初去你们那儿实习,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朱文杰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很疑惑。
“我辞职是因为……”说了一半,朱文杰又把话打住了,似乎有难言之隐,转而说,“算了,改天有机会见面的时候再谈吧。”
他不愿说,我也不便多问。我们便聊了聊彼此的qíng况。我才知道,现在朱文杰自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做些和广告业相关的生意。按朱文杰自己的说法,“还过得去”。至于我,我只说是老样子,换了个单位,生活也没太大的变化。
“不对吧?”朱文杰忽然放低了声调,“秦阳平,咱们俩的关系,你还瞒我?”
我立刻明白他的所指了。我苦笑一声,说:“不是想瞒你,实在是连自己也不愿多提罢了。”
朱文杰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明显带着同qíng,“我只隐约听说小温……走了,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qíng况。唉,算了,再伤心,也没办法挽回,索xing不多想。”
我很少和外人谈起温郁。喉咙忽然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怪我多事,不说这个了。”朱文杰为了打岔,转换了qíng绪说,“哎,咱们谈点儿正事吧。到了新单位,感觉怎么样?”
我努力打起jīng神,半开玩笑地说:“你是问我在你夫人手下gān活感觉怎么样吧?”
朱文杰哈哈大笑:“你还跟以前一样机灵嘛!我看岳琳不一定治得住你!她呀,也确实得有个人跟她唱唱反调了。”
我听出来,朱文杰的玩笑里,似乎包含着认真的味道。这说明什么呢?朱文杰对妻子有所不满吗?我来不及多想,笑着问他:“是不是有人跟你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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