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旅馆后,正当我们等电梯时,背后忽然传来招呼声。
“哎呦,这可真是奇遇呐!”
回过头来,之间那对与我们同机来到夏威夷的老夫妇就站在身后。他们像是刚到,旅馆的男服务员正拎着行李候在一旁。
“您二位也下榻在这里吗?”
我有些吃惊地问。
“正是呢。我们在市内东转转西看看,不想就消磨了这么多时候。看样子,你们已经去游过一会儿泳了吧?”
老人看着我们的装束问道。
“是啊,没错。”我点点头。
老夫妇俩恰巧与我们住在同一个楼面,对这又一个巧合,老人简直高兴坏了。
“看来咱们要做邻居啦!这会儿就一起去喝杯酒吧!”
说着,老人兴高采烈地做出了高擎酒杯的姿势。一旁的夫人责备道:“老伴儿,这两位可是在度蜜月呢,打扰人家可就失礼了。”
“没关系的,我们一定得找机会一块儿喝一杯的。”
我彬彬有礼地说。不想尚美又接口道:“那我们就静候您二位的邀请啦。人多也热闹些嘛。”听她熟练地说着这种不痛不痒的客套话,我心中一阵烦躁不快。
晚餐时分,我们也凑巧与老夫妇俩打了个照面。二老都更了衣,坐在邻座用餐。
“真是一对了不起的夫妇啊,结婚都五十年了,还能如此幸福美满呢。”
尚美悄声说道。老夫妇俩静静地吃着东西,老人时不时说个笑话,夫人听后,脸上便浮现出优雅的笑容。
过了片刻,葡萄酒也摆上了我们的餐桌。
“那我们为什么而gān杯呢?”
我向坐在烛台另一侧的尚美问道。
“当然是为了我们自己啊。”
尚美微笑着举起酒杯。我也咧嘴笑着与她碰了碰杯,随后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将酒灌进喉咙。冰冷的液体倾入胃里,头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觉醒了一般——那是一种终于被幸福所征服的感觉。
决不能迟疑不定,决不能迷失在与尚美共同营造的甜美世界中难以自拔——我隔着玻璃杯望着尚美的小脸,暗暗告诫自己。
我们回房冲了澡,便早早上了chuáng。尚美开始筹划未来的生活,念叨着想早点要个孩子,或是条件允许的话再去学点什么。我只是模棱两可地答应着。
终于,尚美在我怀中沉沉睡去了,在飞机上没有睡足,落地后没休息多会儿便赶着去游泳,也难怪她倦得很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挪到一边,起身离开chuáng铺。
今夜,我根本就不想搂抱着她一同入睡。
我在浴室里洗了一把冷水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回到chuáng上。尚美依旧均匀地呼吸着,香梦沉酣。我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向她的喉咙伸出了双手。
指尖触到了雪白柔软的肌肤,又停滞了片刻。尚美轻轻睁开眼睛,她一时像是摸不着头脑,面露困惑,但不一会儿便不安地望着我的双眼问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我的指尖稍稍加劲,她脸上渗出恐怖之色。
“回答我。”
我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低声bī问道:“宏子是你杀死的吗?”
3
宏子是我已故女儿的名字。由于她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不久便遽然离世,我不得不一手将她抚养长大。宏子死的时候才四岁。她与生母十分相像,长着一双大眼睛,像个洋娃娃似的。
在那个圣诞夜的早晨,我们像往常一样吃着早餐。那个清晨异常寒冷,坐在点燃的壁炉旁还是冻得浑身发抖。
“宏子,快吃啊。”
我见宏子只是坐在椅子上,也不动手吃东西,便催促道。这孩子在早晨总是这样。
“不想吃了,我困了。”
宏子搓搓小脸,靠在椅背上,一脸睡意。
“喂喂,可不能再睡了。咱们还要去姑妈家呢。”
说着,我站起身来,熄灭煤油壁炉。在上班途中把宏子托付给姐姐照看可是我每日的例行公事。
此时,我随意朝煤油罐的刻度线瞥了一眼,发现煤油就快用完了。
我牵着睡眼惺忪的宏子走出客厅,让她在走廊上稍等,自己下楼,朝地下停车场走去。
刚钻进车里,我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准备那日工作必须要用的磁带。本该在昨天买好的,却被我忘得一gān二净了。于是,我又下车,快步朝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去,心想在那儿应该可以买到。
这一举动将使我抱憾终生。
其实,在上班途中也有几家商店可以买到磁带,什么我却偏偏去那家便利店购买呢?对此,我自己也不得而知,只能说是天意使然吧。
就是在这家便利店中,我被卷进了大麻烦。
正当我在收银台前排队准备付款时,后脑突然遭到重重一击。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疼得当场蹲下身去。伸手摸摸头部,只觉得大量鲜血涌了出来。耳边又听到一个年轻男子低声吼道:“快把钱jiāo出来!”我这才明白是碰上了qiáng盗。
我想站起身来,双腿却怎么样保持不了平衡。我并未失去知觉,能感到众人在周围惊慌失措地团团乱转,自己却着实浑身没劲,力不从心。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被抬上担架,用救护车送往附近的医院救治了。
所幸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到医院时已经能够独立行走了,但院方仍然坚持为我照了X光。我挂念独自在家的宏子,想趁等待拍片结果的间隙往家里挂个电话。不想刑警又过来给我录口供,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道例行手续。
简单陈述了事发经过之后,我向刑警询问犯人的下落,得知那两名qiáng盗已经在夺款潜逃途中被警方抓获了。两人都是才从高中毕业的年轻人。
辞别刑警后,我怕姐姐见我们迟迟不到而焦心,便给她打去了电话。听了我的遭遇,姐姐在电话那头惊呼出声。
“不用担心,我没受什么重伤。”我尽可能开朗地劝慰道。
“那就好啊,不过你可真是遇到飞来横祸了呢!”姐姐似乎稍稍放下心来,苦笑着说。
“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事要麻烦姐姐呢。宏子现在一个人在家,替我去看看她成吗?我有些放心不下呢。”
“知道了,这就去。和小宏说爸爸有急事就行了吧。”
“行,那就拜托姐姐了。”
挂上电话,我总算松了口气。
稍后,X光的结果出来了。医生嘱咐我说,伤势虽无大碍,但是一旦出现轻度恶化的迹象就要立即来医院复查。
离开医院之前,我再次往家里打了电话。来接电话的不是姐姐,却是尚美,这让我吃了一惊。
“伸彦,不得了了。小宏她……”
她气息纷乱,声音带着哭腔。
“宏子怎么了?”
我大声问道。
“小宏晕过去了。而且……qíng况很危险。”
“怎么会晕过去的?”
“好像是一氧化碳中毒,说是壁炉里的火燃烧不充分所致。”
“壁炉?”
这绝不可能!我心想。出门之前,我明明把壁炉熄灭了的。
“那宏子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正在给她检查,你姐姐也在,请你快些赶回来吧!”
“好,我这就回来。”
我撂下听筒,转身奔出医院。看着一个头缠绷带的男人失态地狂奔乱走,路人想必都感到很诧异吧。
我赶回家中,只见大伙儿都聚在客房里。
姐姐和尚美在哭,医生一脸yīn沉地静座不语。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宏子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瘫倒在榻榻米上,从被褥中抱起爱女,喉咙里发出狗吠一般的嚎叫。
当夜,我和尚美一直待在客房里。
“我来的时候,小宏已经倒在这个房间的地板上了,屋里也闷得厉害,我马上意识到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就赶紧屏住呼吸打开门窗通风,还把壁炉的火也熄灭了。”
尚美似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qíng绪,用淡淡的口吻说道。我只是沉默地听着,心绪全无。
这天上午,尚美原本是到我家来测量卧室的尺寸,好去购买新家具的。这事她前阵子倒也跟我提过,却早被我抛诸脑后了。反正她已经有了我家的备份钥匙,可以随意进出。
“也就是说你来的时候壁炉是燃着的?我明明记得出门之前把它熄灭了的。”
我注视着那个罪魁祸首的壁炉说。
“可能是小宏又点着的吧。你老是不回来,她觉得冷,就……”
“大概是吧。”
我试着想象宏子的举动。父亲总也等不来,她便返回客厅点燃了壁炉。虽说我从来不让她靠近火炉,但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够模仿父母的动作,点火这样的小事理应不在话下。但她却无法虑及通风的问题。我在出门之前又将窗户全部关上了,壁炉出现燃烧不充分现象只是时间问题。
思索至此,我心中疑窦渐生。早晨,我分明看见壁炉的燃油已经使用殆尽,如今却平白多出了近半桶油,到底是谁加进去的呢?然而,尚美也好,姐姐也罢,却都没有谈及此事。
我无法释然,却又疑心是自己记岔了。
“我打开门窗透气后,立即给医生打了电话,你姐姐也很快赶来了……”
“这样啊,这回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呐。”
“这是什么话呀……”
尚美垂下头,默默无语。
“我要是不去买东西就好了。”
我拍着桌子:“磁带这种东西到哪儿都能买到的。”
“这不是伸彦你的错!”
尚美的目光如泣如诉,“你本来可以很快赶回家来的,都是那两个qiáng盗造的孽。”
我无言以对,无力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不管再如何追究责任,宏子也无法复生了。
我无言以对,无力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不管再如何追究责任,宏子也无法复生了。
事故发生十余天后,我从住在隔壁的一位主妇那里听到了古怪的传闻。那位主妇住在我家后面,说是事发当日曾看到尚美从后门把煤油罐搬进我家里。
“煤油罐?你大约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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