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却问:“法医有没有对柯心怡腹中胎儿的组织进行取样保留?”
“没有,自杀案件用不着做这些工作。”老李几乎是不屑地说。
“那你们有没有查出来,柯心怡近期来往的那个异xing是谁?”
“这根本就没有必要!”老李快失去耐xing了,态度越发差起来,“要是全市每个自杀死亡的人我们都得像你说的那样去调查,我们还要不要gān正经工作啦?”他拖长了声音,教育着普克,“同志,有工作热qíng是件好事儿,不过也得学会总结经验,有个主次之分!”
普克心里暗暗叹气,看来和老李的jiāo流,实在难以继续下去了。虽然在事前已有一些思想准备,但真的僵到这个程度,确实令普克有几分沮丧。他苦笑了一下,保持着礼貌的态度说:“好吧,那我就问这么多了。打扰你了,老李,谢谢。”
跟老李分开之后,普克又找到自己那位朋友,只是摇头笑笑,朋友就明白了他的处境,笑着安慰普克:“得啦,早料到很可能这样,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过普克,老实说,这个案子虽然我没经手,不过你上次跟我提过以后,我特意了解了一下qíng况,觉得他们以自杀结案,好像也没什么明显的漏dòng。不知道你是不是另外发现了什么疑点?”
普克觉得很难直述自己的想法,有意用含糊的语气说:“真要是能确定下来就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所做的工作。说不定我还会再来骚扰你的,先提前打个招呼,别到时撒手不管了啊。”
朋友自然满口答应,又安慰了普克几句,普克便告辞了。走到外面,正是秋高气慡的季节,阳光清朗明媚,微凉的秋风滑过面庞,令人不由感到神清气慡。路边的树上,树叶虽然开始有点儿泛huáng,但枝叶仍然十分茂盛,叶片在阳光下反she着明晃晃的光,一闪一闪,几乎有些耀眼。
走在这样的空气里,连呼吸都变得透明起来。然而普克脑海中忽然闪过柯心悦焦虑固执的面孔,又闪过照片里那间满眼鲜血的浴室,他的心一下子变得说不出的惆怅。回想刚才跟老李不愉快的谈话,普克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对他们从事刑侦工作的人来说,老李所说的确是实qíng,他们没有jīng力没有时间去把世界上每一个疑点都弄个一清二白,有时候不得不主次分明,不得不对案件进行筛选,重点侦查那些所谓的大案要案,放弃那些看起来影响相对较小的案件。
然而,普克不能不去想像,一个案件哪怕再小,但对于案件的受害者来说,他的整个世界都可能因此被毁灭了。难道真的能够以没有时间、没有jīng力作为理由袖手旁观吗?
不,普克觉得,身为一名刑警,他做不到。第15节
十五
厨房里的煤气灶上,一只钢jīng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大米的清香味飘出来。吴梅去揭锅盖,蒸气冲出来,把吴梅的手烫了一下。吴梅一边把手送到嘴边,“咝咝”地chuī气,一边忙着把盘子里切碎的皮蛋倒进去,又加入调好味道的ròu末,用勺子搅拌匀。过不多时,厨房里的香味变得复杂起来,使得吴梅自己也觉得饥肠辘辘了。
皮蛋瘦ròu粥是专门为乔远峰煮的。几天下来,吴梅已经知道,早餐乔远峰最喜欢吃的就是一碗热热的皮蛋瘦ròu粥,里面要多洒些白胡椒;一个茶叶蛋,几根rǔhuáng瓜;面食最好是手工馒头,或是比较jīng致的小刀切也可以。
吴梅工作以后一直一个人生活,早餐在外买着吃,中午在学校吃食堂,晚餐如果不和同事或朋友一起吃,回家以后就随便凑合一下。在认识乔远峰之前,吴梅对于烹饪实在并不拿手。知道乔远峰喜欢吃皮蛋瘦ròu粥以后,吴梅特意给外地父母家打了个电话,向母亲请教如何煮出地道的皮蛋瘦ròu粥,然后实践cao作了好几次,技术总算能够过关了。
茶叶蛋煮起来太费事儿,吴梅试过两次,味道又不尽如人意,便改为在外面小吃店里买现成的。现在小店里的馒头都不是手工的,只好将就,在超市买了冷冻的小刀切回来,早上用微波炉热一热,口感倒也不错。
吴梅盛好一大碗热粥,洒上白胡椒,然后将小菜、馒头和茶叶蛋在饭桌上摆好,这才轻轻走进卧室。乔远峰已经醒了,半靠在chuáng头,宽厚的肩膀赤luǒ在被子外面。看到吴梅进来,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吴梅笑着问:“醒啦?我正想叫你起chuáng呢。”
乔远峰神qíng懒怠地说:“过来。”
吴梅走上前,乔远峰伸出一只胳膊,把吴梅往chuáng上一拖,吴梅站立不稳,倒在乔远峰怀里。她“格格”笑着挣扎:“起chuáng,不跟你闹啦。今天你不是还要赶飞机吗?”
乔远峰表qíng严肃地说:“我舍不得你,决定不走了。”
“胡说,你又不是小孩子,安排好的工作,怎么说变就变?”
“那有什么?我不是一直说,得自己安排生活,不能让生活安排自己吗?”
“你呀,老这么自信。”吴梅微笑着说。
“你喜欢一个不自信的男人?”乔远峰反问。
“男子汉当然要自信。”吴梅笑着说,“我第一次见你,不就是被你那种自信的味道弄昏了头吗?”
乔远峰笑起来:“那是因为我一看见你,心里就认定了这是上帝安排好的缘分,你非我莫属,所以,我才敢那么胆大妄为的。”
“真的?我还以为你这人天xing轻浮,对每个女人都这样追求呢。”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乔远峰脸上露出坏坏的笑,说,“那好,我就跟你说实话,我呀,是个牛郎……”
“牛郎……”吴梅看着乔远峰的表qíng,捉摸了一下才明白牛郎的含义,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你是牛郎,那我岂不是成了,成了……”
吴梅掩着嘴笑起来,说不出下面那个词。
乔远峰意味深长地说:“对啊。怎么,你觉得我做牛郎不合格?”
吴梅红着脸笑:“合格合格,服务起来简直是一流。就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要收小费?价格肯定比……比女的要高吧?”
乔远峰笑着说:“那当然,我们这一行的工作比女的可辛苦多了,又耗体力又伤身体,还不像女的那样,什么时候想工作就能工作,收费高一点儿也很公道嘛。”
吴梅吃吃地笑着问:“那你打算怎么跟我收费呢?你这次出台的时间可不短啊。”
乔远峰故意斜着眼睛,把吴梅的房间里打量了一圈,说:“看你家这个样子,不像什么有钱的富婆款姐,要多了吧,只怕你承担不起。”他皱着眉头打量吴梅,说,“唉,碰到个没钱的怎么办?这次可能要亏本。算了,只好马马虎虎,把你折个价付给我吧。”
吴梅笑出声来,伸手打了乔远峰一下:“你怎么这么坏啊?再胡说我不理你了。不开玩笑了,真得起chuáng了。你还得提前两小时去机场呢。”
乔远峰边穿衣服边说:“阿梅,你真舍得让我走啊?”
吴梅听了,忽然有些惆怅,勉qiáng笑着说:“舍得倒是舍得,就不知道你是不是一走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乔远峰穿好衣服,走到吴梅面前,抱了她一下,温存地说:“我会尽快回来看你的。要不是那边事qíng非得我去不可,我真不想离开你。”
吴梅温柔地说:“还是要把事业放在第一位,你去吧,事qíng处理完,就想着快点儿回来。我……我等着你。”
等乔远峰洗漱好,两人坐下来吃早饭。吴梅自己吃得心不在焉,看乔远峰津津有味地吃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她暗想,这是多么奇特的感觉啊。你心甘qíng愿地为一个男人早起、准备早餐,然后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自己却感受到那么真实的家庭温暖。如果不是因为爱qíng,还能因为什么呢?
两人边吃着早餐,边随意地聊着天。他们谈的越多,吴梅越发觉乔远峰的可爱。她独自生活到三十五岁,并非没有接触过异xing。只有这个乔远峰才有足够的魅力,使得她愿意尽可能多地向他袒露自己的生活、qíng感和幻想。吴梅在和乔远峰谈话的过程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的快感。
几天下来,吴梅已经记不得对乔远峰谈过多少过去的生活。对于自己,乔远峰谈的并不是太多,但简明扼要,关键xing的问题都已经谈过。吴梅沉浸在被人了解的幸福中,很少过于主动地询问乔远峰的生活。而今天,乔远峰就要离开了——吴梅暗自祈祷,但愿这离别真的十分短暂——吴梅心里忽然浮起了一层飘忽的感觉,似乎生怕乔远峰会一去不回似的。
为了给自己信心和安慰,吴梅对乔远峰说:“远峰,跟我谈谈你的生活吧。”
乔远峰喝了一大口粥,说:“我?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
吴梅微笑地说:“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了解你过去的生活,了解你的……你的梦想什么的。”
乔远峰凝视着吴梅,温柔地说:“认识你以后,我的过去成了一片空白,不再有什么过去了。而未来?未来也是一片空白,只等着跟你一起去填满了。”
吴梅的脸微微热起来。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对爱qíng有着需要和幻想、渴望làng漫和温qíng、喜欢体验小资qíng调的女人,在听到乔远峰如此令人心醉的话之后,还能无动于衷、保持冷漠,实在是不可想像的事qíng。吴梅觉得乔远峰这句话,实在是太丰富,也太làng漫了。有了这样的回答,她还有些什么不满足呢?
十六
普克第一次走进柯心怡的家门。
几天前,普克曾在照片里见过柯心怡的家。柯心怡躺在自己家的浴缸里,流出体外的鲜血,将她失去生命的苍白肌肤映衬得触目惊心。卫生间靠近浴缸的地面,也被鲜红的颜色污染,仅仅是这样一个角落,就足以给整个家都笼罩上一层死亡的yīn影。
而此刻,普克就置身于这个家中。当柯心悦给他打开房门将他让进来后,普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客厅里好几张巨大的照片,它们都被镶上了相框,或者挂在墙上,或者靠墙立着。除了一张是柯心悦的写真照之外,其它几张都是柯心怡的——事实上,普克并没有确切地看清楚过柯心怡的整体外形,但只是这么一眼,他就可以断定,照片里的这个女人,当然是柯心怡。
柯心悦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姐的照片,轻声说:“以前,这里只挂着我的一张照片。这些天,我把姐姐以前的照片翻出来,找了几张放大了。本来我很想找到一张我们两人的合影,可是……竟然一张都没有。我才想到,姐姐活着的时候,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