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普克从卷宗里看到警方对柯心怡男友陆飞进行的调查笔录。那个调查显得有些简单,但并没有什么失误之处。在调查里,警方对陆飞问了一些寻常问题,比如死者死亡时间段里陆飞的行踪啊,两人的关系qíng况啊等等,陆飞说的比较简单,但由于警方对此案基本没有什么疑问,因此,这个调查也是糙糙收场了。
由于普克是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异地调查,应该算是很个人化的行动,因此,在时间上无法得到保证。从当时能掌握的qíng况看,几乎找不到什么入手的角度。去找陆飞了解qíng况,实在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只是普克根据自己一向办案的经验以及当时的感觉,来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qíng况。至于这些qíng况是否有用,普克自己也毫无把握。
现在米朵如此关心这件事,普克虽然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线索,也并没有打算隐瞒米朵。
普克把自己了解的qíng况大概告诉了米朵,然后说:“没什么特别的qíng况,看起来的确比较像是自杀。”
米朵听了,有点儿失望,想了想,问:“你有没有去柯心怡工作的那家公司看看呢?”
普克摇摇头:“没有,周末时间,公司里都不上班。”
米朵忙问:“那你以后还去不去了?”
普克看着妻子笑了:“我看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刑警的妻子了。连我们该调查什么细节都知道。”
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哎,你别笑我嘛。我真是替心悦着急。这姐妹俩儿真是太可怜了,而且这事儿,我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感觉,也觉得挺不对劲儿的。”
普克倒认真起来,问:“女人角度和我们男人有什么区别呢?你说说看。”
米朵说:“你让我这么说,我可真说不清楚……嗯,我想想。”她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哎,这么说吧。我觉得一个人真的想自杀的话,其实是件非常艰难的事qíng,因为死亡对一个人来说,除了身体上的痛苦不说,更有着心理上的畏惧。要知道,谁也不知道死后自己会进入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万一比活着时更糟糕,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我想,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人都动过自杀的念头,老实说,我自己以前就曾经有过。但真的能够把自杀付诸于实际行动,却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人总是可以找到种种理由,来安慰自己、劝解自己,不要真的走到那一步。”
米朵停下来,观察普克的反应。普克笑着鼓励她:“你说的很有道理呀,我认真听着呢。”
米朵笑笑,接着说:“所以,很多最初决定自杀的人,一般都会从外界、特别是和他们关系最亲近的人那里寻求一些帮助,我指的是心理上的求助。他们通常会半明半暗地告诉求助对象,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挣扎,若隐若现地流露出某些危险的信号。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总是能够被别人发现他们的异常qíng绪,然后便是相应的疏导和援助,使得他们最终放弃了自杀的决定。”
普克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柯心怡死前一天,还和妹妹通过电话。不过,柯心悦不是说了吗,当天她也听出姐姐的qíng绪有些低落?”
米朵说:“qíng绪低落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件太正常的事儿。我刚才所说的求助信号,可不仅仅是qíng绪上的低落。它通常会更严重,即使若隐若现,但一定会包含那种特定的意味。而心悦也说了,她跟姐姐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以后,姐姐qíng绪不是又恢复正常了吗?而且还跟心悦说,要她国庆节回家过节呢。这可不太像一个第二天就要自杀的女人应有的反应。”
普克没有马上说话,认真想了一会儿,赞同地说:“这一点,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也不能排除柯心悦给她打电话时,她还没有自杀的企图,而是第二天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件,使得她临时做出决定这种可能xing。”
米朵听了,皱起眉头,说:“你说的这种可能xing虽然存在,但我总觉得,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平时很坚qiáng很独立的女人——她的意志不会那么脆弱,就算决定自杀,也会做出很多安排,只凭一时冲动就付诸于行动,好像还是不太合乎客观状况。”
普克沉思片刻,喃喃地说:“是啊,连陆飞也说,柯心怡是个十分要qiáng的女人。以前那么多苦都吃过,一般孩子不能承受的困境都挺过了,有什么样的事qíng,会让她决心放弃一切,彻底结束自己的生命呢?”我看了卷宗,她手腕上只有一个刀口,但是很深,说明下手的时候决心是很大的,再加上又开了煤气,看起来像是坚决想死的态度。”
米朵叹了口气,看着普克说:“你瞧,连你也觉得不好解释吧,何况心悦了。你也看到了,心悦跟她姐姐的感qíng有多深!”
听米朵这么一说,普克忽然想起一件事。柯心悦来找过他们以后,米朵为她在家附近找了一家宾馆安排住下了。后来普克利用周末时间去S市做调查,回来之后就没看到柯心悦,不知她现在人在哪里。
普克问:“哎,小柯这会儿在哪儿呢?”
米朵说:“她昨天就回北京去了。她上次回S市,只跟公司请了几天假,后来被姐姐的事qíng拖住,一直没回过公司。昨天她说要回公司一趟,把一些工作安排好,然后她准备休长假,全力以赴去查姐姐的事儿。”
普克吸了一口气,叹道:“你这位同学,真是个gān刑侦工作的好料子,有股子钻劲儿。跟她相比,我都有点儿惭愧了。”
米朵笑着斜了普克一眼:“你也用不着惭愧,只要你别袖手旁观,帮着心悦把这事儿查到底,不管结果究竟如何,总算是对她有个jiāo代了。”
普克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半开玩笑地问米朵:“这是死命令?”
米朵温柔地拍拍普克的手,说:“不,这是我对你长久以来的信任。”
普克凝视米朵,心里涌起一股柔qíng,说:“米朵,知道你在我身后,我大概永远也不敢懈怠的。”
米朵笑着说:“那就好,可以让你活到老,gān到老,充分发挥你的光和热。”
两人说笑几句,普克的思绪忽然又回到柯心怡身上,喃喃自语:“陆飞坚决不承认柯心怡怀的是她的孩子,又说不出柯心怡那个所谓的新男友到底是谁……难道柯心怡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已经有三个月了呢。”他转头问米朵,“哎,米朵,你说柯心怡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呢?”
米朵皱着眉头说:“一般来说,女人怀孕两个月,心里就该有数了,除非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孩子,或者实在太缺乏生理常识。”
普克点点头,说:“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三个月,孩子该成形了吧?”
“是啊,”米朵叹了口气,“她这么一死,可是两条人命呢。”
普克和米朵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两条人命呢。第6节
六
周末的夜晚,对一个三十五岁的单身女人来说,不仅显得孤独,简直有几分残酷了。
吴梅没滋没味地吃过晚饭——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晚餐,不过是从冰箱里取出点速冻水饺下了吃罢了——接下来的时间,就只有消磨在电视机前了。
一个人陷在松软的沙发里,人愈发觉得没jīng打采起来。一本《罗兰小语》捧在手里,老是翻不了几页就没了耐心。电视机开着,遥控器按一按,似乎全国各地的人民群众都在欢度周末时光,装束奇特的主持人带着几名嘉宾,哄着台下一群观众又笑又闹,不知究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电视剧要么荒诞不经,要么陈词滥调,看得人哭笑不得。
吴梅拿着一个苹果,皮也懒得削,啃了两口便扔在茶几上。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越热闹,她的心qíng便越是凄凉。拿起通讯录胡乱翻着,想找个合适的人打打电话,想想别人也许都在着逍遥周末,又兴味索然地扔下了通讯录,盯着电视机屏幕发呆。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并不是刚刚开始过。三十五岁了,那么多年,一个女人最好的青chūn年华,都在挑挑选选的过程中孤独逝去。到了现在,只有那句“高不成低不就”的话,最能恰如其分地形容自己的生活状态。
吴梅神思恍惚地回想起从前。曾有一个同校的讲师热烈地追求过她,那时吴梅是研究生毕业,嫌对方的本科学历低了自己一头,虽然对他颇有好感,终究不愿委屈自己,还是婉言拒绝了那个追求者。
现在,那个讲师已经评上了副教授,吴梅有时候在学校碰见他,身边带着个已经会打酱油的儿子,见了吴梅,总是格外热qíng地让儿子叫阿姨。每每这种场合,吴梅都觉得自己脸上笑容的不自然,虽然她很想以最若无其事的姿态来显示自己的骄傲。有时当他们擦身而过后,吴梅会想,如果重新再来……她总是会毫不留qíng地打断自己这种无聊的设想。谁不知道,青chūn永不会再来。
还有一个部队里的军官,吴梅克制不住地回忆着。一个身材笔挺、相貌英武的年轻军官,虽然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但确实曾经狠狠地打动过吴梅的心……两人总共有过十几次约会吧,应该说都挺愉快。可后来,吴梅为什么又主动和他断绝了来往呢?好像是因为……吴梅觉得他太老实太本分了,老实得吴梅暗示了好几次,希望他能对自己有进一步的亲热,可他却始终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按理说,一个女人能找这样一个男人做丈夫,应该说是比较安全可靠的吧。吴梅轻轻叹了口气,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那么奇怪的念头,一方面希望能得到一个可靠的婚姻,同时却又隐隐渴望着,自己的男人能有那么一点点“邪”劲儿,让人感觉比较有qíng趣。当然,这样的念头,是万万不可让人看穿的。
还有一个……
正想着,电话铃忽然响起来。吴梅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有几分担忧地看着电话,似乎害怕是自己听错了。还好,电话铃间歇了一下,又响了起来。吴梅忙扑过去抓起了话筒,脑子里急速地猜测着可能是谁打来的电话,问:“喂?”
“吴梅,是我!”叶青的声音总是像连珠pào似的,让吴梅觉得缺少女xing应有的矜持。她在电话那头大声问:“一个人在家?”
吴梅一听到是叶青的声音,已经松懈下来,又靠回到沙发里,懒懒地说:“不是一个人,还能跟谁在一起啊?”
“哎呀,老一个人在家待着,你闷不闷哪?”
叶青的话不给吴梅留一点儿qíng面,虽是实qíng,也令吴梅有些不快。她有意用一种很享受的语气说:“家里安静,出去能上哪儿呢?到处都乱哄哄的,我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