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笑小说_[日]东野圭吾【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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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林的眼神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可是,那种演奏会参加的几乎都是孩子,要说大人,顶多只有两三个音乐大学的学生……”

  “但也没有规定说大人不能参加吧?”

  “呃,那倒也是。”

  “这次的演奏会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是十月九日,星期六。”

  “十月九日啊。”栗林瞟了一眼墙上的挂历,今天是七月一日。他再度望向实穗,两眼兴奋得有点发红。“老师!”他响亮地叫了一声,紧接着低下头去,“求你了,让我参加十月的演奏会吧!”

  栗林的态度如此迫切,实穗不禁有些畏缩。

  “可是,这样说虽然失礼,但栗林先生您还没有达到在演奏会上演出的水平……哦,不,如果弹《踩到猫了》说不定可以,但总不能演奏这么简单的练习曲吧?还是得弹比较说得过去的曲子才行……”

  “我会加油的!我去练,拼死命地练,请务必让我参加演奏会,求你了!”栗林从椅子上起身,跪坐在地。“要是时间来不及,就弹《踩到猫了》也行,请帮我登上舞台吧!”说完,他深深鞠躬,额头直贴到榻榻米上。

  实穗急了。

  “别这样,您快请起。”

  “那你是答应了?”

  实穗叹了口气,望着他稀疏的头顶。“可以告诉我理由吗?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想一定有什么内qíng吧?”

  栗林维持着鞠躬的姿势,沉默不语。良久,他才以平静的语气说:“我是想补偿一个人。”

  “补偿?”

  “对。很长时间里,我一直在践踏一个人的心qíng。我很想补偿他。对不起,现在我只能说到这里。”

  “栗林先生……”

  他依然坚持低头恳求,整个人就如岩石般一动不动。看到他这个样子,实穗心中一阵悸动,但那绝非糟糕的预感。

  “好吧,”她说,“我尽力而为。”

  “真的吗?”栗林抬起头,两眼闪着光辉,“谢谢你!谢谢你!”他再度鞠躬。

  望着他诚挚的模样,实穗不禁想起了桥本的话。她实在很难想象,眼前的栗林和桥本口中的工作狂是同一个人。

  演出的曲目定为巴赫的《小步舞曲》。实穗认为这首曲子可能连栗林也有印象,而且就算成年人在舞台上弹奏,也不至于显得太怪异。

  问题在于时间。

  三个月能不能弹得上来,实在很难说。

  栗林锐意苦练,认真的程度比以前更胜一筹,敲击琴键时的表qíng用狂热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受他的感染,实穗也着意qiáng化指导力度。

  一天,实穗像往常一样来到栗林家,很难得地碰到他太太来应门。自从首次登门拜访之后,实穗一直没再见到她。

  “我老公公司里出了点麻烦,他刚赶过去了,今天的课程只能取消。让你白跑一趟,真对不起。”栗林太太虽这么说,表qíng却看不出丝毫歉意。

  “是吗?这也是难免的事,那我下次再来。”

  实穗道声“告辞了”,正要转身离去,栗林太太却叫住了她。

  “啊,等一下。”她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现在有空吗?”

  “有的。”实穗点点头,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两人在一楼的和室相对而坐,栗林太太起先有些踌躇,接着下定决心般开口了。

  “我听老公说,他要参加钢琴演奏会,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实穗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知道。”栗林太太皱起眉头,撇了撇嘴,然后望向实穗,“你可不可以帮忙劝劝他,别去参加那种演奏会?”

  实穗吃惊地瞪着她:“为什么不能去呢?”

  “那多不像话啊。”

  “不像话?这确实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但也不至于……”

  实穗还没说完,栗林太太就开始摇头。

  “你一点都不了解qíng况。他呀,已经成为附近的笑柄,邻居都讥笑说,听到你家的钢琴声时,还以为是女儿在学琴,原来是老公啊。我去买东西,路上都被人说,你老公的爱好还挺高雅嘛。”

  “我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挖苦啊。”

  “是挖苦,绝对是挖苦。都这把年纪了还学钢琴……而且还去参加演奏会……要是被邻里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就算有人嘲笑又有什么关系?您先生有权享受自己的爱好。”

  “要说爱好,他尽可以去下点围棋、将棋什么的啊!”栗林太太拧起眉头。

  实穗叹了口气,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恕我不能满足太太的意愿,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栗林先生。”说完,她不再理会绷着脸的栗林太太,径直离开房间。刚拉开拉门,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身说道:“栗林先生把参加演奏会的事告诉您,想必是希望您和令爱能去观看吧?”

  栗林太太一脸愕然,随即摇头。“怎么可能……”

  “不会错的,一定是这样。太太,请带着令爱一起去欣赏吧。十月九日,在市民礼堂。”

  “太荒唐了!”栗林太太厉声说,太阳xué也气得微微发颤,“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不、不像话,丢死人了!”她不胜烦恼地扭动着身体。

  实穗微微摇了摇头,说声“再见”,走出屋子。

  离开栗林家后,她直接走向车站。栗林太太的态度令她甚感不快,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途中有个女孩迎面而来,一看到她就停下脚步,但她走得太急,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那女孩朝她点头致意,她才恍然想起,这是栗林的女儿由香。她没穿校服,应该是从补习班回来。

  “你好,这么晚才放学?”实穗向她招呼道。

  由香轻轻点点头,就要继续迈步向前。“等一下,”实穗叫住了她,“咱们聊几句好不好?关于你爸爸的事qíng。”

  由香似乎有点犹豫。她看看手表,又看看回家的方向,最后终于点头答应。

  附近有一家汉堡店,两人来到店里。实穗问由香,对于父亲学钢琴的事,她究竟有什么想法,希望可以坦率谈谈。

  “爸爸一弹钢琴,妈妈就要发作一番,让我觉得很郁闷。”由香站在靠墙的吧台前,边吃冰激凌边说。

  “那你呢?讨厌爸爸弹钢琴吗?”

  “说不上讨厌,他喜欢弹就弹呗。以前他脑子里全是工作,没半分qíng趣,我倒觉得现在这样说不定还好些。”

  “哦。”实穗松了口气,看来由香是理解她父亲的。

  “不过,”由香添上一句,“有时也觉得很不对劲。”

  “不对劲?”

  “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很爱念叨,一看到我就叫我快去学习……最近却再也不提了,反而说趁着年轻,不妨多尝试些属于年轻人专利的事qíng。”

  “这是弹钢琴之后发生的?”

  由香摇头。

  “我觉得他变了的时候,他还没开始弹钢琴。”

  “哦,”实穗喝了口淡咖啡,“是不是心境起了什么变化?”

  由香两肘杵在吧台上。“不知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什么?”实穗吃惊地望着由香的侧脸,她刚才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前几天晚上起夜的时候,我看到爸爸对着洗手台的镜子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什么。我觉得有点发毛,没敢上厕所就回去了。”

  “有这种事……”听起来确实有点诡异,但也不是不能解释。“只是在自言自语吧,用不着害怕。”

  由香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爸爸以前做过脑部手术。”

  “啊……”

  “听说是在很小的时候,做了一次相当大的手术。然后大约半年前,爸爸又去了脑科医院。这事妈妈还蒙在鼓里,我也是看到挂号证才知道的。”

  “和这个没有关系,你多虑了。”实穗说。她莫名地觉得背上发冷,自觉惭愧之余,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

  “希望是这样。”由香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转眼夏天过去,栗林依然在拼命练习。弹出的《小步舞曲》还有生涩之感,但已经越来越周正了。

  “能达到现在这个水平,全靠老师悉心指导,我真的很感谢。”一天晚上上完课后,栗林感慨地说。

  “这都是栗林先生您努力的成果。老实说,我都没想到您能进步得这么快。”实穗这番话倒不是客套。

  “谢谢。”栗林低头道谢,“实际上演奏会的服装已经定下来了。”

  “服装?”

  “是租来的。有套无尾晚礼服尺寸很合适,我就预约了。不知穿起来是否得体,但那么隆重的舞台,总得穿得正式一些。”栗林说得兴高采烈,忽然发现实穗目瞪口呆的表qíng,转而不安地问,“这样会不会很另类?”

  实穗连忙摇手。“怎么会?一点都不另类,我想效果一定好得很。”

  “是吗?还是有点难为qíng。”栗林抓抓脑袋。

  “对了,您太太和女儿去不去看演奏会?”

  栗林开朗的笑容登时转为苦笑,摇了摇头。“算了。虽然很希望她们来看,不愿意的话也没法qiáng求。再说,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

  “我记得您说过,是为了补偿一个人。”

  “是的,是为了补偿。”他缓慢而用力地点头,仿佛在向自己确认。

  “您要补偿的那个人会来看演奏会吗?”

  “你说他?会,当然会来。他要不来就没意义了。”说完,他再度点头。

  十月九日这天,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可能下雨。或许正因如此,前来欣赏演奏会的观众比往年要多。以往都只有母亲来,但这天很多家庭中的父亲也跟着来了,大概是为了防万

  一下雨,特意叫上父亲开车过来。

  桥本也是这样。以前他从没露过面,今天却难得地来到礼堂,不停地给休息室里的女儿打气。“你听好,不要紧张,只要正常发挥实力就可以了,不用想着一定要比平时弹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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