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魔鬼。”卢卡斯痛苦地哀号起来。
“那你就是浮士德。”利恩再次微笑起来。他知道,卢卡斯别无选择。
卢卡斯拼命整理着自己老师的文档和数据,一面联系妻子说自己临时被召去做一个重要手术,通信器里妻子不安的祝福让他很温暖,而利恩也不停地催促着他。
卢卡斯没日没夜地工作,他一边流着泪整理着自己的恩师的遗稿,一边努力完善自己的理论,当他整理这些物品时,却发现一个相当细小的盒子,大概只有戒指盒一般大小。卢卡斯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由金属网状支架固定的小金属珠子,相当小,大概只有绿豆的一半大。盒子的背面还写着:“给我最爱的学生”。利恩把莫西所有留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全给了卢卡斯,自然没有注意这个小东西。
卢卡斯看着那盒子,并不明白有什么作用,但想起死去的老师,还是将这个小金属珠子作为护身符,放进了自己挂着的项链里。
当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可以一试的时候,对利恩的手术立即进行,当他打开利恩的身体的时候,找到了那些可变记忆金属的装置,正当他打算替换的时候,他无意触碰到了那东西,他感觉到有些异样。
真个手术由卢卡斯一人执行,所有的助手包括仪器的使用和器械的传递都是机械手臂完成的,这也是现在流行的手术方式,人多会给主治大夫带来烦躁,而完全的机械化又无法比拟真正人类的技术,就如同会下围棋的计算机至今仍然无法被研制出来一样。
卢卡斯将机械骨头拿了下来,他依稀记得莫西教授传授过他一些盲文——因为他的盲人儿子只听他的话,卢卡斯一直很同qíng自己的导师,但同时又被莫西非常乐观和执著于自己职业的道德jīng神所感动。
卢卡斯,我知道如果有人可以做完这个手术并触摸这行字的话,就只有你了,这是我身为医生唯一的一次对患者的报复,这个学生无疑是个魔鬼,而魔鬼就应该生活在地狱里,所以希望你无论怎样,也不要将他从我设计的潘多拉之盒里面放出来。
你的老师莫西。
卢卡斯将那些文字摸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回想起导师以前的教诲——要先医治别人的身体,必须先能医治自己的灵魂,如果自己违背了当初从医的初衷和诺言,治好利恩,岂不是让他去害更多的人么?
可是如果放弃,别说自己,就是妻女也逃不了,卢卡斯在手术台上面临着两难。
他必须作出选择。
手术灯照she在闪闪发亮的记忆金属上,卢卡斯看到上面居然还有一个圆形的凹槽。
三个小时后,手术结束,卢卡斯终于舒了一口气,走出了手术室,按照约定,他必须等利恩基本康复才能离开。
数周以后,利恩再次把他叫过来。这次利恩的jīng神相当的好。
“很感谢你,我的教授。”利恩笑道。
“不用,你现在应该不会再发生那种痛苦了吧?”卢卡斯轻松地问。
“当然,我经过了检查,没有再出现记忆金属的弯曲和扭折了,你可以回去了。”利恩转动着自己的脖子,“不过仿佛还有点后遗症呢,总是觉得有些不利索。”
“那是金属骨胶原的不适感,等技术完善后我会替你重新再做一次手术。”卢卡斯说。
在那帮人高马大的保镖的陪同下,卢卡斯终于走出了利恩的住所。
半年后,卢卡斯在国际骨骼研究会上发布了这一研究成果,并号召大家一起联合起来抵制新的毒品H的泛滥,并设立了一个基金,专门用来支持那些迷途的吸食H的少年的康复手术,最后他满含热泪的对大家说:
“我要感谢我的老师莫西博士,他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那些被魔鬼诱惑而迷途的人,当然,使用合成金属制作的骨胶原替代品有着显而易见的副作用,那就是如果继续吸食H,骨骼会逐渐反过来钙化,最后将会同被美杜莎的眼睛注释过的人一样,变成一块石头,而最可怕的是,他还不会死去,而是全身瘫痪,无法说话,甚至呼吸都要靠仪器进行,永远痛苦地活下去。”卢卡斯的话让下面的人倒吸了口凉气,不过很快则是满堂的热泪和掌声。在如cháo水般的掌声中,卢卡斯走下了讲台,朝自己家走去。
而远离会所的一所装潢奢华的豪宅里,一个如同石头人般的病人则痛苦地躺在华丽的chuáng铺上,周围站满了手下和茫然无措的医生。
利恩仿佛生活在一个漆黑的棺材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当然,他也不会知道,莫西教授在设计记忆金属的时候还有一个状态,那就是完全固定,而这样一来,所有的骨头就会如同坚硬的钢铁一般了,卢卡斯做的,只是将摩西死前给他的衔接点重新接回去罢了。
第十一夜 完
第十二夜 祛病井
长乐又生病了。和以前一样,病的没来由,来势汹汹,一家人都没了主意。请郎中的请郎中,拜神的拜神,有说请中医的,也有说去乡镇医务所打针的,一大家子人乱闯一锅粥。这也难怪,长乐家三代单传,长乐这条小命被看得比全家人都重要。可是他却不太争气,天生病秧子,隔三差五地生病,还专门生些个没来由的病。就好像去年的痢疾就生得莫名其妙。要知道长乐那时候正待在家里,所有吃的喝的都是家里jīng心准备的,照奶奶的话来说,莫要说蟑螂老鼠什么脏了长乐的饭菜,就是一粒灰尘怕也掉不进长乐的嘴巴里,当然,这话有些夸张,不过诸如此类的病总是让长乐的家人非常烦恼。
这次他又全身颤抖嘴唇发白,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很明显是打摆子了,但他待在老宅里饿不到冻不着的,怎么就打上了摆子了?真让大家费解。
“我听说东头刘家老四前些日子好像正闹打摆子,是不是他传到我家长乐的?”父亲瓮声瓮气地拍着大腿,好像刘家老四gān的坏事被他逮个正着似的。
“不会吧,刘家老四生病后就没离开过家门口,再说了,他从来都没见过长乐,怎么传的?你个猪脑子,就知道随口乱讲咧!”祖父将手里的龙头红木拐杖朝地上捣蒜似的杵着,气得浑身发抖。
“那怎么办,这次病来得不善,我看长乐都开始说胡话了。”母亲站在长乐父亲身后,一边用手背抹着泪,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一家人一下子没了声音,请来的大夫开了几服药,但是喝下去没有太大反应,长乐的身子像一根烧红的铁棍似的,退烧的办法用了一箩筐就是没有效果,祖父终于忍不住了。
“赶快给我去找马瞎子!”
一家人听到这一句,就好像被雷打了一下,也和长乐似的全身抖个不停。大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长乐的祖父。
“还愣着gān嘛?我也知道马瞎子不是什么好货,但不找他怎么办?长乐怕是撑不过几天了!听我说,赶快带着钱,打坛上好的白酒送给他,记得带上现金,他那只眼睛只看得到钱,看不到其他东西!”祖父说得太快,一时间岔了气,咳嗽个不停,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抖动开来,好像随时会散架。长乐的父亲这才“哦”了一声,仿佛得了圣旨的太监,从母亲那里拿了钱,一溜小跑朝马瞎子的家去了。
马瞎子,村里的名人。
你可以骂他,揍他,但是你一定会有求于他。
这就是马瞎子,全村老少爷们最不待见的人,但有时离不开的人。马瞎子五短身材,好像手脚都凭空被人偷了一截似的,活像一个没算好四肢比例就偷工减料做出来的泥娃娃,偏偏身体又胖,加上一个偌大的没毛脑袋,光秃秃地扛在肩膀上——他几乎看不到脖子,或者说脖子胖得与脑袋练成了一体。马瞎子嗜酒如命,当年日本人进村,全村人都被抓去帮鬼子修堡垒运粮食,他倒好,因为没有酒喝憋得难受,居然胆大包天去偷日本人的清酒,喝完了还嫌人家酒难喝,结果被日本人抓住,还好那个翻译官算是村子里的本家弟兄。村里人为了救他,赔了老鼻子钱和一大坛子绍兴女儿红给日本人,那小队长也是个酒鬼才放了马瞎子。不过饶是如此,马瞎子也被皮鞭打瞎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视力也极差,所以马瞎子的外号就穿了起来。
后来,马瞎子就成了村子里的闲散人员,东头跑西头窜,游手好闲,但是大家都供着他养着他,当神仙似的,这里面的缘由只有村子里的人才知道。
因为马瞎子有一项祖传的本领,那就是治病。这也是当年日本人想活埋他的时候全村人拼命保住他的原因。
其实马瞎子到现在连huáng连和甘糙还分不清楚,但是他确确实实会治病,而且手到病除,所以说马瞎子虽然招人烦招人厌,但是因为有这样的绝技傍身,倒成了全村人的宝贝疙瘩——这样形容似乎不太合适,或者说是夜壶更准确些。
对,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变得无比宝贵,当你用完他以后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不用心点儿你几乎在马瞎子的胖脸上找不到五官,尤其是剩下的那只眼睛,看见漂亮女人、绍兴老酒或者数得哗哗响的票子虽会徒然一下撑大,但充其量也只是从绿豆到huáng豆的改变;他的嘴巴上总是带着一层像薄膜似的肥油,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的,张嘴说话必须离他一米多远,否则嘴里的酒臭味混合着他最喜欢的大蒜炒蛋味可以活活把人熏晕。
长乐的父亲急匆匆地赶到马瞎子家里,谁知道他那间“风大点门倒、雨大些墙糊”的破房子居然还上着一把发亮的崭新铜锁,长乐的父亲急得快跳起来了,穿着圆头黑底布鞋的脚狠狠地朝huáng泥地上跺了两下,嘴巴里不gān不净地cao起马瞎子的爹娘姥姥。不过骂归骂,事qíng还是要办的,长乐的父亲冷静下来后一想,如果马瞎子不是窝在家里睡觉的话,那一定就在村西口刘寡妇开的酒店里喝酒啃猪头ròu了。
刘寡妇三十五六,早些年她男人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成了pào灰——绝对不是开玩笑,是真正的pào灰,打辽沈战役的时候她男人没听过打仗这么大动静,人都吓懵了,抄起步枪乱跑,一不留神一颗pào弹飞过来,正好打中,打得断胳膊断腿都找不着。刘寡妇后来知道了,哭了两个钟头,不远千里跑到战场上,在那里抓了两把黑泥算作丈夫的骨灰,挖了个坟埋了起来。每逢清明冬至、鬼节什么的都去给他烧纸。她还带着个几岁大的孩子,村子里的人念她孤儿寡母,人又善良,于是凑钱给她开了个小酒店,没想到她居然和马瞎子好了。
至于为什么和马瞎子混在一起,听说马瞎子帮刘寡妇治好了她心肝宝贝儿子的顽疾。刘寡妇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来就是一摊软泥似的,迈不动腿,大夫郎中请了无数,就是没有用。后来马瞎子使了本事,那小子居然站了起来,现在能跑能跳,比村子里最凶的黑狗还欢实,也就是这件事让马瞎子更加神奇起来,也就让周围四里八乡的杏林高手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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