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幅油画_茅捷【完结】(10)

阅读记录

  其次,你丈夫与前妻生的两个儿子,都表示愿意当父亲的监护人,为父亲养老送终,陈馆长今年才58岁,没准还能活个二十年,虽说有养老保险,但也是一笔相当庞大的费用。

  说到底,把自己身上的包袱甩给了人家,总要破点财、意思意思吧?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少吃糙,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女法官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聪明的陈太太当然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判决结果会明显倾向于兄弟俩,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陈太太同意让步,只取丈夫收藏品的三分之一。

  女法官回过头来,又去做兄弟俩的思想工作。

  你们父亲在结婚前,没有进行婚前财产公证,因此,他的收藏品也可以算作婚后财产,作为妻子,拥有一半的支配权。

  兄弟俩最终同意了,获取三分之二的支配权。

  然而,陈馆长的收藏品五花八门,为了显示公平,法院委托一家拍卖行,对陈馆长的收藏品逐一估价,以下是清单,分几大类。

  钱币类:清奉天省铜元局铸造的“宝奉”十文铜元四枚,清晚期袁世凯头像金币一枚,清光绪年铸造大清银币两枚。

  古玩类:清晚期白铜錾刻博古纹水烟壶一把,清光绪年紫砂瓜壶一把,用犀牛角制成的清乾隆年吉祥杯一件,象牙雕刻关公持刀像一尊,明朝永乐年银佛一尊。

  邮票类:文革邮票十余套,五、六十年代的纪念、特种邮票数十套,面值三分银、五分银的清朝海关大龙邮票各一枚。

  字画类:程十发的山水画两幅,著名书法家沈尹默题字的折扇一把,吴昌硕的人物山水立轴一件,任伯年的《走马图》一幅,林凤眠的仕女图与花鸟画各一幅,现代油画《窗台上的Zoe》一幅,作者不详。

  其中,吴昌硕与林凤眠的画估价最高,都在人民币二十万元以上,任伯年的《走马图》估价也有十四万元,袁世凯头像的银元存世很多,但袁世凯头像的金币就凤毛麟角了,估价十八万元。

  与这些身价不菲的宝贝挤在一起,那幅《窗台上的Zoe》显得可怜巴巴,估价仅人民币一千五百元,是最低的。凭心而论,这点钱只够买一只十万像素的拍照手机,现在能买一幅原创油画,够便宜了。但由于是无名氏所作,估价师绝不看好它,甚至带着一点疑惑:堂堂美术馆的馆长,怎么会收藏这种作品?

  对此,兄弟俩和陈太太都没有感到意外,在他们眼里,那幅画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12

  S美术馆的馆长进了疯人院,此事虽然对外界保密,但在圈内,早就传得满城风雨,甚至谣言满天飞,有的说陈馆长的发疯是因为老婆红杏出墙,给老公戴绿帽子,这天下班回家撞见老婆在chuáng上跟别的男人乱搞,让他jīng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有的说陈馆长枯木逢chūn,爱上了一名曾在美术馆实习当讲解员的女大学生,这场老少恋让陈馆长产生了极度的自卑,因而发疯。更有甚者言之凿凿说,某月某日晚曾在一间PUB亲眼看见陈馆长衣着怪异,跟一名GAY举止亲热,相互抚摸,当时还以为认错了人。也有的说,其实陈馆长很早就有bào露癖,每次上洗手间,他小便的样子总有点怪怪,当时迫于他的yín威,不敢声张,现在总算放下思想包袱,勇敢地说出来。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有人哗众取宠,也有人天生对领导怀有一种不满qíng绪,如今陈馆长关在疯人院里,也许下半辈子都出不来了,不骂白不骂。

  陈馆长在疯人院里,医疗费加食宿费每月高达三、四千元,医疗保险是不可能全额负担的,好在,馆长助理一次次跑美术馆的上级主管部门——市文化局,据理力争,历数陈馆长为S美术馆作出的贡献,他的发疯是工作压力太大,jīng神不堪重负所致,决非什么戴绿帽子、老少恋、同xing恋之类的一派胡言。

  局党委两次开会讨论,最终决定,从每年市文化局下拨给S美术馆的预算里专门划出一块,用来报销医疗保险无法支付的那部分,名曰“特事特办”。

  馆长助理的表现,得到了局领导的普遍认同。

  这个年轻人不错嘛,老陈跟他非亲非故,人家gān吗要为老陈一次次来回奔波?还不是出于对老同志的尊重嘛!不象其他人,人一走茶就凉,老陈病倒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真是人心险恶。

  局领导层的平均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老陈的遭遇让他们想到了自己,虽然不至于象老陈那样去luǒ奔,但仕途凶险莫测,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在前面等着自己。

  不久,新的任命下来了,馆长助理被任命为代理馆长。

  这就意味着,如果不出大的意外,明年他将被任命为新一任S美术馆馆长。

  这项任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本来,S美术馆的李副馆长对这个职位自以为是三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这小子……”李副馆长恨恨地咒骂,“出了奇招呀!”

  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这一次李副馆长犯了决策上的失误,陈馆长有bào露癖的说法就是从他嘴里溜出来的。

  看来只能等待奇迹的出现了,那就是——

  新任的代理馆长也来一次luǒ奔。

  第三章:许国光和三文

  1

  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陈馆长的收藏品无一流拍,而且价格普遍高出原来的估价,任伯年的《走马图》拍到了十五万,吴昌硕和林凤眠的画每件都超出了三十万,程十发的两幅画也超过了预期,一幅十万,一幅九万。这样的结局可谓皆大欢喜,陈太太和陈馆长的两个儿子来法院拿支票的时候,据说兄弟俩还客气地喊了她一声“姆妈”。

  拍卖成绩之所以令人满意,一来原收藏者是美术馆的馆长,决不会是赝品,等于给买家吃了定心丸。二来,吴昌硕、林凤眠、任伯年的这几件作品,尽管不是他们本人的代表作,但价位适中,升值空间大,故普遍受到买家追捧。

  《窗台上的Zoe》作为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亮相,这时候,大多数买家已无心恋战,有的拿出手机离开座位,有的在拍品确认单上签字,有的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拍卖师简短地介绍道:“这是一幅肖像画,作者不详,画名叫《窗台上的Zoe》, Zoe就是画上这位医生的英文名字,这幅画的起拍价为人民币一千五百元,每次加价幅度二百元。”

  最先应价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职业女xing,持32号竞价牌,穿一件系腰带的短风衣,风姿绰约,又显得gān练。

  拍卖师注意到,这位女士第一次对拍品应价,或许她喜欢油画,不喜欢国画,哪怕是吴昌硕、林凤眠这类大师级的作品。

  近年来房产热,很多上海人买了新房,客厅里挂一幅油画,画廊里的油画标价都是上万元,太贵了,就来拍卖行看看。其实他们对画根本一窍不通,完全凭着感觉走。

  参与竞价的还有两位男士,一高一矮,在三个人的竞拍下,这幅画的价格突破了四千元,高个男士显得力不从心了,摇了摇头,手里的牌子放了下来。矮个男士还在拼力一搏。当拍卖师喊出四千五,并得到女士的应价时,矮个男人苦笑了一下,偃旗息鼓。

  “现在是四千五百元,有没有人出到四千七,有没有?”

  拍卖师最后问了一遍,环顾四周,果断落槌,咚的一声。

  “32号女士,画是您的了,恭喜。”

  周围响起两下稀稀拉拉的掌声,是那两位男士在鼓掌,蛮有风度。

  当女士在拍品确认单上签字的那一刻起,这幅画就属于她了。

  本来,她瞄准的是那尊关公持刀象牙雕像,没想到从估价的三千元一路飙升拍到了一万四千元,大大超出她的预算,只能退而求其次。

  虽然超出了心理价位,但我喜欢这幅画,尤其它的蓝色调。

  “沪浙小厨” 第二间餐厅就要开张了,我总要送上一件礼物,餐厅包房的墙上如果挂上这样一幅油画,国光一定会喜欢的。

  杜咬凤心里这样想着。

  2

  位于普陀区“中远两湾城”一带的“沪浙小厨”新店,装潢已经结束,工程队撤离后,一家清洁服务公司先进场,把店内店外打扫得gāngān净净。然后搬场公司把家具运进来,餐具、桌椅、沙发,装了满满三车厢。

  发财树怎么摆,窗帘怎么挂,卫生间用的洗手液究竟放在左手还是右手的位置,许国光都要事必亲躬,不敢马虎。除了摆设,还要检查电气设备,每一台空调、每一盏灯甚至每一把锁,包括所有的厨房设备,都要运转起来,看能否正常工作。

  比起第一家店来,新店的面积大得多,除了大堂,后面新辟三间包房,且风格迥异。一间为旧上海风格,挂了一组三十年代的上海滩老照片。一间古香古色,餐桌椅都是红木的,墙上挂了一幅书法,请一位廉价的地摊书法家题写“美食美色”四个字。还有一间西式包房,《窗台上的Zoe》就打算挂在这里。

  今天上午,杜咬凤就是送油画来的。

  拍卖行把油画包装得十分周到,用了两层牛皮纸和塑料纸,还装了四个硬角,杜咬凤注意到硬角上有“051”的编号,还盖有S美术馆的专用章,她有点纳闷,难道画是从美术馆里来的?为什么没有盖拍卖行的印章?

  管它呢,付了钱,就是我的。

  装上画框的画很大,占据了后排的车厢空间。

  去年N广告公司业绩骄人,做了几桩大case,杜咬凤收入增加,房贷还款轻松多了,于是买了一辆红色POLO。有了私车,就不用乘地铁了,在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的上海,每天高峰时段去挤地铁,如果你有心脏病或者高血压,肯定“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行驶中,她打电话给汪总,说去拜访一位老客户。

  她没有说“老客户”的名字,她知道,汪总信任自己,不会刨根问底。

  许国光可以算作老客户吧,他的第一家店,还有这家开张在即的新店,在杂志、报纸的美食专栏里做的广告,都是通过N广告公司代理的。

  许国光特意挑选了这个时段,因为上午新店空无一人。下午一点钟以后,店里就要热闹了,新招聘的服务员全部要来,由老店调来的领班进行培训,厨师也要来,熟悉一下厨房,对崭新的厨房设备,就连那些锅碗瓢盆切ròu刀,都要逐一上手,厨师离开了用惯的家什,总觉得别扭,这跟作家用惯自己的笔和电脑一样。

  总之,从今天下午开始,直到开张那一天,店里不会再有清静,而许国光本人也不会再有空暇时间。要gān就得抓紧。

52书库推荐浏览: 茅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