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幅油画_茅捷【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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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是幻听?

  火星,挂在五千五百万公里以外的夜空,遥不可及,人就是这样,越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越是渴望,越是追求,相反,已经掌握在手的东西,却不当一回事,若gān年后再回首,大多数人都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唉,我这是何苦?

  5

  H饮料公司新推出的某品牌矿泉水,由N广告公司代理其广告业务,策划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面对堆积如山的创意方案,汪总提出了自己的设想:矿泉水的广告定位,就放在健康和纯净这两个概念上。

  一块从南极运来、重达壹吨的巨冰,放在一个洁净的专门容器里,冰块慢慢融化,通过容器的管道,滴注在杯子里。

  这枚超级大冰块,摆在某大型购物中心的广场里,每位现场观众,都能免费品尝到一杯真正来自南极、绝无污染的冰水。

  本品牌的矿泉水,就是采自南极,每一滴都由冰块融化而来,坚持奉献给饮者以百分百的健康和纯净。

  果然,这个大胆的创意,赢得了众人的jiāo口称赞。

  汪总颇有些得意。事实上,这样的创意只有他才能想到。

  汪总是不折不扣的冰块爱好者,只要是入口的液体,不管咖啡、红酒、绿茶、红茶、可乐、饮用水、啤酒、威士忌,他都要放冰块。若不是服务生异样的眼光,他甚至想在人参炖乌骨jī汤里也加一些冰块。

  有人提出异议,从南极运来一块浮冰,要向离南极最近的国家——智利,租一架大力神军事运输机,另外还需要一艘破冰船,从船上采冰,由飞机运输,横跨太平洋,抵达上海的空港,这笔费用一旦算出来,肯定吓一跳。

  假设展出的冰块重量为壹吨,那末,采集来的冰块至少要两吨,因为在运输途中,它就开始融化了。千万别演成这样的搞笑剧:采集来的冰块有一个房间大,运抵上海,只剩拳头大小了。

  汪总忍不住笑道:“谁让你真的去南极采冰?傻瓜!”

  壹吨重的冰块,任何一家制冰厂都能制作。有谁会在喝下这样一杯冰水后,大声嚷嚷:我喝过南极的冰水,不是这个味道!他们在搞假!

  一经点破,众人都笑了,七嘴八舌又是一阵赞美之词:汪总不愧为广告人,深得广告之jīng髓。

  客户——H饮料公司一定会满意的。

  平面广告与电视广告就按照这个思路,竭力chuī扬,本品牌的矿泉水真正来自南极,绝无污染。

  汪总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平时表现活跃的杜咬凤,今天一反常态,手里不停摆弄原珠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咬凤,你今天怎么啦,不舒服?”汪总问她。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杜咬凤身上。

  杜咬凤点了点头,用不大的声音说:

  “对不起,汪总,我的一个朋友突然去世了,他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哦!他是谁?”

  “他叫许国光,开了一间叫沪浙小厨的餐厅。”

  汪总想起来了,去年中秋节,杜咬凤请自己去那家餐厅吃过饭,那里的饭菜确实给他印象深刻,尤其一道叫豆瓣雪鱼苏的招牌菜,至今齿颊留香。

  “就以公司的名义送个花篮,向家属表示一下慰问。”

  “谢谢汪总,我会办的。”杜咬凤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

  6

  许国光死后,对餐厅管理一窍不通的许太太,只好把沪浙小厨折价转让了。

  接盘的是个上海人,此君曾去日本打工,据他说,日本的商店堪称小偷的天堂,地方大得出奇,东西琳琅满目,营业员却少得可怜,怀里揣着不付钱的商品,营业员还客客气气朝你鞠躬,对你喊“阿里阿多”,希望你再次光临。不象我们这儿,超市货架上一瓶雀巢咖啡都要用铁链子锁起来。于是此君辞掉了在餐馆洗盘子的工作,一头扎进商店,大gān苦gān加巧gān,小到电池、大到滑雪板,无所不偷,由此掘到了第一桶金,无限风光地回到上海,做起规规矩矩的生意来。

  前不久,他在公jiāo车上发现一名小偷,掏了别人的口袋,他奋不顾身下车追赶,一口气追出百余米,将小偷连人带赃物擒获,为此获得了“见义勇为好市民”的荣誉证书。

  此君对沪浙小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更改,重新装潢,变成了日式烧烤屋,把餐厅原来的装饰物统统清除,还给了许太太。

  到底是日本回来的,财大气粗。

  许国光的葬礼后,杜咬凤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家。今天是许太太请她去的,家里除了许太太和她儿子,还有那位金华的同学、卖地板的马老板。

  两个女人彼此客套了一番,无非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务必节哀,保重身体,美好生活还在前头之类,许太太则说了一通吾先生在世时,承蒙您的提携与关照,万分感激,他若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您的云云。末了,许太太说:您是否给国光送过一幅油画,是从拍卖行买来的,挂在餐厅包房里,现在餐厅转让了,画我拿了回来,物归原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墙角处,搁着一幅被牛皮纸、塑料纸包裹得好好的画,装了四个硬角,上面盖着S美术馆的专用章,还有051的编号。

  一小时后,这幅画就到了杜咬凤的家中。

  短短一周,它从S美术馆的二楼C展区、陈馆长的书房、沪浙小厨的包间,几经辗转,终于在第四个新家里落了脚。

  回来的路上,杜咬凤就在思考,该把这幅画挂在哪儿?照理说挂在客厅比较合适,但是客厅里挂着一块壁毯,是丈夫从新疆扛回来的,纯羊毛全手工,是他生前的最爱。前思后想,杜咬凤决定把画挂在楼上的卫生间。

  洁具是清一色的骨白,墙上的瓷砖是一种少有的暗白色,带细碎花纹,地砖是浅绿色。杜咬凤讨厌卫生间光线暗,她需要明亮,而且杜咬凤有洁癖,用了白色,稍微一丁点儿的脏,哪怕一只苍蝇落在瓷砖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女儿就批评她:不象卫生间,象停尸房。

  这幅画呈现出一种浅蓝色的基调,缓解了周围的苍白,卫生间很大,丈夫讨厌狭小的卫生间,装修时足足扩大了一倍,装了半圆形按摩浴缸,由于工作繁忙,母女俩洗澡都在楼下卫生间的淋浴房里,这个大浴缸基本没用过。这样也好,《窗台上的Zoe》挂在这里,就不用担心cháo湿了。

  杜咬凤自己动手在瓷砖上钻dòng,由于有画框,担心吃不住重量,所以装了两个钩子,然后把画挂在西面墙上,正好对着浴缸。

  “妈咪,这么大一幅油画怎么挂在卫生间,不怕人家说你没品位?象bào发户。”

  诺诺啃着蛇果,口齿不清地数落杜咬凤。

  “你懂什么?这里空dàngdàng的,挂小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四千多块的画挂在哪儿不是一样?”

  杜咬凤轻描淡写地回答,区区四千多元一幅油画,在收藏家眼里算不了什么。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左下角写着呢,自己看。”

  “《窗台上的Zoe》……名字好怪喔。”

  诺诺的视线沿着画布边沿走了一遍,又问,“谁画的?”

  “无名大作,画家忘了署名。”

  “怎么会有这种事?”诺诺对着画研究了半天,发出与先前几个人同样的疑问,“妈咪,这个人为什么要戴口罩?”

  “哎呀!你的问题可真多,妈咪怎么会知道,你应该去问画家本人。”

  顿了顿,杜咬凤开始盘问女儿:“你最近好象对绘画产生兴趣了?”

  诺诺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男的,姓朴,我问他是哪儿的,他说他是绘画班的老师,通知你明天晚上八点钟去上课。”

  诺诺的脸颊微微一红,糟糕,怎么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我明明只留给他手机号码呀。

  为了省钱,诺诺在手机上设置了来电转移,把打手机的电话转移到家里的座机上,一定是外出时忘了取消,真是个意外。

  在大陆,手机接听来电与呼出是一样收费的,手机单向收费虽然喊了好几年,仍然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这也难怪,那些制订政策的人,他们的手机不管接听、呼出还是漫游,都是免费的,有公家报销呢。

  “是啊,我在学绘画……”诺诺搪塞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要是你的画画水平能到这幅《窗台上的Zoe》,就不用做计时工了,做职业画家,妈咪做你的经纪人!”

  杜咬凤朝女儿的背影嚷着,心里却在嘀咕,gān吗不学广告绘画?公司里有一个跳槽过来的,薪水比我还高。

  7

  出事了,出大事了。

  阿壶被三文海扁了一顿。

  事qíng的起因在阿壶,他几次来星巴克找诺诺,显然是想追她,诺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有男友了,叫三文。

  阿壶坐在隔壁的真锅咖啡馆里,等诺诺下班,看见三文骑着摩托车来接诺诺。

  阿壶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倔劲,决定跟三文竞争。

  正是靠着这股倔劲,阿壶才有资格跟TOTO、美标、科勒这些世界级卫浴生产商坐在一起,谈论“女xing立式小便器”的专利转让事宜。

  下面一组数据,可以简单说明两人的实力对比:论身材,三文体重70公斤,身高180公分,能做男模特,阿壶正好相反,体重80公斤,身高170公分,象一把茶壶。

  论月薪,三文有八千元,在上海属于中等偏上水准,阿壶的收入很不稳定,如果“女xing立式小便器”能在全世界的公共洗手间推广应用,阿壶一定能成为大富翁,但目前,阿壶还要靠父母的接济。

  这天,三文休息,在家里玩电脑游戏。

  “滴嘟……滴嘟……”可视对讲机的蜂鸣器响了。

  汪汪汪!趴在地毯上睡觉的英国猎犬“比夫”一下直起半个身体,警觉地叫起来。

  这就是养猎犬的好处。每次有人在楼下按门铃,或是上楼后敲门,比夫都会异常警觉,吠叫不止,六个月大的比夫用前爪一搭,可以舔到三文的下巴,据说这种猎犬能长到40公斤,有了它,家庭安全绝对有保障。

  三文走到门厅,拿起话筒,液晶屏幕上出现一张陌生面孔。

  “你找谁?”

  三文不认识他,以为是搞推销的。

  “你是三文吧?”

  阿壶站在公寓大楼的电子监控门外,对着通话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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