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咬凤一家三口曾几次来到沪浙小厨用餐,去年农历三十那顿年夜饭也在那里吃,席间,许国光过来敬酒,叫杜咬凤“阿姐”,叫乔明“阿哥”,说自己初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杜咬凤给予他很多帮助,餐馆能做得好,阿姐也是有功劳的,这顿年夜饭由他埋单,算是答谢宴,杜咬凤跟他客气了一阵,最后一毛钱没掏,提着打包的饭菜,满载而归。
诺诺最初几次见到这位许国光,都在这家餐馆里,对这位许叔叔的印象,基本谈不上来,身上没穿什么名牌,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大概餐馆老板都这样,客人至上,不能把客人的风头抢了去吧。
乔明死后,杜咬凤再也没带诺诺去过沪浙小厨,可能为了节省开销,相反,许国光开始成了诺诺家的座上客,每次来总要带点什么,上一次带来的据说是店里新开发的招牌菜“豆瓣雪鱼苏”,诺诺尝过,味道确实不错。
有一次,诺诺提前回家,杜咬凤在厨房里洗碗,背对着门口,许国光紧挨她站着,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许国光的右手搭在杜咬凤的腰间,正往屁股的部位滑动,手指头一捏一捏,象在捏骨按摩。
看见这一幕,诺诺心里很不舒服,一言不发就上了楼。
听见楼梯响,杜咬凤和许国光才意识到有人,忙分开。
如果杜咬凤是寡妇,许国光是鳏夫,诺诺或许还气得过点。可事实上,许国光有老婆孩子,人家丈夫死了才一年不到,你就迫不及待把手伸进来,这样很不好吧?
岂止是不好,诺诺更往别的地方想了——诺诺想到了西门庆与潘金莲,这对jian夫yín妇,用砒霜毒死了可怜的武大郎。
小说中,那位医生用胶囊投毒,这跟他的职业有关,许国光是开餐馆的,往红酒里下毒一定是他想出来的,退一步说,即使不在酒里,也可以往菜里下毒,以他的本事,就算把砒霜做得鲜美可口,也不用大惊小怪。
可怜的爸爸,他比起武大郎帅多了,可结局还是一样的惨!
然而,猜测永远是猜测,没有尸体解剖,没有立案侦查,除了猜测,诺诺还能做什么?
诺诺真不知道这样的梦还要困扰自己多久。
去过了三清山,不知道下一次她会站在哪座山上。
每晚,诺诺就在期待与忐忑不安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来吧,反正是做梦,谁怕谁?
真想看看山怪的模样。
只要它不把我的头吃掉……
第二章:S美术馆的怪事
1
在上海,如果有一幢建筑物门前挂着“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的铜牌,那就证明该建筑拥有高贵的血统与显赫的身世。S美术馆就是这样一幢建筑,它的前身叫“跑马总会”,当时这儿属于英国与美国共管的公共租界,跑马总会以南有一大片看台,看台前面就是著名的跑马厅,跑马总会靠旧称“香槟票”的赛马彩票赚翻了天,大概觉得显富的最佳方式莫过于造一幢楼,于是慷慨掷出二百万银元,1933年,一幢四四方方霸气十足的五层花岗岩建筑拔地而起,大楼顶部还造了一座标志xing的钟塔。
1949年后,跑马总会改为市立图书馆,成为书虫们聚集的地方。数年前,淮海西路建起了图书馆新馆大厦,旧馆搬迁,跑马总会变成了市立美术馆,投入巨资,将大楼内部修缮一新,安装了中央空调和安全监控系统,大楼外部原汁原味予以保留。
如今的S美术馆坐落在huáng浦区,与南京路步行街仅百米之遥,东邻上海大剧院,南朝人民广场,市政府大厦就在广场正中,毋须置疑,这里是市中心里的市中心,绝对的钻石地段。
如今的S美术馆又是这片闹市里最宁静的一块地方,在艺术氛围的熏陶下,路过的行人都会放慢脚步,朝这幢充满古典欧洲qíng调的花岗岩大楼投去虔诚的一瞥。
S美术馆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美术双年展,平日里是常年展,底层有两个大厅,陈列的都是油画,从二楼到四楼,兼有油画、国画、版画、雕塑,乃至前卫的装置艺术,还有艺术类图书阅览室、卖画笔颜料宣纸的店铺,等等。
最近,S美术馆举办了著名旅美画家M先生的个人画展。M先生是搞油画的,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八十年代移民美国后,M先生人气渐旺。前年,他的一幅人物油画,在美国一家拍卖行拍出了一百九十万美元,据说创下了近年来上海籍画家的油画类作品最好成绩,由此名声大躁,被公认为是继陈逸飞之后,最受海外市场追捧的油画家。
本次他的个人画展,一共展出了作品五十件,大部分是油画,也有雕塑和素描等作品。
展出时间为三周,M先生在百忙之中来了一趟上海,为画展揭幕剪彩,他只是在开幕当天露了一下脸,在美术馆五楼的贵宾室里,召开了一场限制人数的小型记者招待会,然后就匆匆走了,据说最近他正在为伦敦一家私人美术馆创作一幅油画,还要为明年在瑞士落成的世界货币经济组织的新大楼创作一件雕塑,忙得不可开jiāo。
M先生果然有人气,尽管此次画展的门票售价为五十元人民币,而美术馆平时的门票为廿元,观众仍然络绎不绝,展出的前两周,就突破了S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的观摩人数纪录,直到最后一周,才渐渐冷清下来。
就在画展的最后一天,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qíng。
2
按规定,美术馆在下午六点钟闭馆,下午四点钟以后停止售票。
最后一名观众是在五点一刻左右离馆的,虽然闭馆时间还没到,但之后不会再有观众光顾了。工作人员提前半个多小时,开始了画展的收尾工作,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将每一幅作品取下来,检查有无污损,然后装进事先准备的保护封套。
由于每幅作品的尺寸各不相同,所以保护封套也是大小各一,这些保护封套都是根据作品的尺寸事先定做的,每个角上都有电脑打印的编号,装入后,外面再贴上一张标签,标签可以起到封条的作用,以确保运输过程中不被打开,标签上印着该作品的拥有者和需送达的地址。
在五十幅作品中,除了少部分来自M先生在纽约的美术工作室,主要是海外的私人收藏,其中有欧洲的私人画廊,也有美国的州立美术馆、大学美术馆,还有几幅被实力雄厚的大公司或基金会收购,本次画展中价值最昂贵的一幅,就悬挂在东京一家产业株式会社社长的豪华办公室里。
这些作品将由联邦快递送回到每一位拥有者手中,同时附上一封由S美术馆馆长亲笔签名的致谢信,感谢他们对本次画展的大力支持,欢迎他们来上海,S美术馆将尽地主之谊,云云。
整个收尾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一切按部就班。
收尾工作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将五十件作品放入美术馆的库房,根据不同的发往地点,进行装箱。第二天上午十点,联邦速递的货运车会来取走它们。
晚上八点三十分,位于五楼的馆长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馆长助理。起先,馆长助理以为是让自己下楼去,库房在美术馆的地下室,作为馆长助理,他必须在库房的入库单上签字。然而,电话的内容与他想的不一样。
“是刘助理吗?我是小罗。”
小罗是负责画展收尾工作的一名工作人员。
“刘助理,你最好下来一趟,我们在二楼。”
“出了什么事?”
“这儿缺了一张标签。”
缺了一张标签?这怎么可能?
这些家伙做事qíng磨磨蹭蹭,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要来麻烦我,标签怎么会少呢?所有的标签都是电脑打印的,有相应的编号,跟保护封套上的编号一致,只要认准编号,撕下一张,标签背后有不gān胶,往保护封套上一贴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的事qíng,小孩子都会做。
馆长助理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很不qíng愿地坐电梯下楼去。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网上聊天室跟一个山东青岛的美眉谈得很投缘,眼看就要把她的手机号码搞到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要下线,难怪心里不痛快。
馆长助理来到二楼的展区,两名工作人员正等着他,在他们的脚边,放着三幅作品,都已经装入了保护封套,其中两幅贴上了标签。
“究竟怎么啦?”馆长助理有点不耐烦地问。
工作人员小罗指着靠在墙边的第三幅作品,说:“就是那幅,找不到它的标签。”
“怎么会找不到?会不会在别人手里?”
“不会的啦,所有的标签都已经用光啦。”
工作人员小芹递上一张粘纸,标签就是从上面撕下来的,现在纸上空空如也,就是说,标签确实用光了。
“用光了?这怎么可能?会不会在一幅作品上面贴了两张标签?”
“我们都检查过了,没有这种qíng况。”
馆长助理看了看旁边那两幅作品,保护封套上的编号分别为014和038,已经贴好的标签上,编号也是014和038,编号下面,分别用国语和英语注明作品的拥有者姓名、需送达的地址。
一定是在制作标签的时候,漏掉了一张,才会出现这种qíng况。
如果是这样,今晚的加班时间就要大大延长了,需要查阅目录,找到该作品的拥有者和收件地址,输入电脑重新制作标签,再贴上去。
看来青岛美眉的手机号码是拿不到了,也许她已经跟别的男人聊上了,等到我再上线她大概已经不认得我了……
馆长助理叹了口气,来到那幅找不到标签的作品前,朝它看了一眼。
作品已经装上了保护封套,上下左右各有四个特制的硬角,中间被一层牛皮纸和一层塑料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可以抵挡水泼、撞击等意外的小侵袭。
馆长助理嘟哝了一声,朝四个硬角看了一眼,每个硬角上都盖有S美术馆的专用章以及作品的编号,清清楚楚,是“051”。
馆长助理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本次画展的作品一共是五十件,按顺序编号从001到050,怎么会冒出来一个“051”?
馆长助理把它重新审视了一遍,这幅作品的尺寸较大,据他的目测,估计长100公分宽80公分。这样的尺寸,理应放在底层的A厅或者B厅,怎么会放在二楼的展区?
馆长助理看着小罗和小芹,问:“是你们把它从楼下搬上来的?”
小罗与小芹面面相觑。
收尾工作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将所有的作品放入库房,库房在地下室,如果这幅作品在底层展出,把它搬到二楼,岂非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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