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幅油画_茅捷【完结】(7)

阅读记录

  “它原来就在这里。”小罗指着前面,C展区墙上一块空间。

  馆长助理走上去看了看,发现第二个不对头的地方。

  虽然有挂画的钩子、光源布置(一组共四枚she灯),但是缺少一块说明牌,牌上应写着该画的名称、创作年代和画的尺寸。

  “铭牌呢?”

  “铭牌……”小芹摇了摇头,“没看见呀,好象本来就没有。是吗?”

  小芹看着同事小罗,小罗使劲点了点头。

  望着这对一问三不知的宝货,馆长助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他冒出一个念头,其实没什么,作为馆长助理,他有这个权力。

  “把它打开。”

  小罗与小芹再次面面相觑,好不容易装进了保护封套,再拆开,吃饱了没事gān?

  馆长助理的语气不容置疑,并且做了个手势,小罗与小芹只好把四个硬角拆下来,揭开第一层塑料纸,第二层牛皮纸,让这幅作品完整地展现开来。

  这是一幅常见的布料油画。画布上的景物,毫无疑问是一间齿科诊室,画面被一分为二,左边是一台治疗椅,治疗椅的前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台液晶显示器,办公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只宜家的塑料钟,时针与分针恰好合在一起,是中午十二点。

  画的右半边,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户,百页窗帘被收了起来,窗外隐约可见一棵法国梧桐树的枝叶。

  法国梧桐是上海市区内最常见的街道树,据说早在上海滩开埠时,即1890年前后,由法国传教士引进的树种,此树枝繁叶茂,树gān笔直,适合在城市街道两旁栽种,因对上海chūn夏秋冬四季分明的气候非常适宜,很快栽遍市区。文革时候大破四旧,不知是当年的红卫兵已经有了环保意识,还是炎炎夏日他们也想寻个遮荫的地方,反正未被红卫兵当成四旧而惨遭砍伐。

  这扇窗户无法打开,等于一块采光的大玻璃,仅供观景,窗户是向外凸突式的,窗台的空间增大,设计得又矮又宽,可以当椅子坐。

  窗台上坐着一个女人,齐耳短发,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医生服,胸前佩戴一块塑料牌,上面写着“主治医师 Zoe”,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的裤子,脚上一双白色平底皮鞋,两条小腿略微搅在一起。她的左手搭在窗台上,纤细的手指略微分开,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她的右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

  虽然画中人是正面对着馆长助理,却看不见她的面容,因为她脸上戴了一只浅蓝色的纸质医用口罩,口罩遮住了鼻子、嘴和正面部分的脸颊,唯一露出来的就是眼睛。眼睛是典型的东方韵味,乍一看是单眼皮,仔细看有点双眼皮,脸形是瓜子脸,眉毛修饰得很好,光从这双眼睛和这副眉毛来看,画中女xing的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以上。

  这是馆长助理的判断,二十多岁的主治医师,尤其在齿科,并不多见。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撒进来,洒在窗台上,洒在“主治医师 Zoe”的背后,口罩上那双富有东方韵味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馆长助理。

  馆长助理觉得不可思议,在肖像画里,最能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就是面部表qíng,《蒙娜丽莎》就是最好的例证,那个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表qíng,倾倒了全世界。

  从陈逸飞到M先生的人物画,无不着力刻画人物的面部表qíng,周围的景物是次要的,但这幅画居然用一只口罩把体现人物内心世界的面部表qíng给无qíng地遮盖起来,绝对是败笔。

  口罩后面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

  也许,是画的作者故意留给观众一个想象的空间,这就叫suspense(悬念)。

  馆长助理把视线从画中的女人收回来,沿着画布边缘走了一遍,画的左下角署着该画的名称:《窗台上的Zoe》只有画的名称,没有作者署名,也不知道是忘了署名,还是画者从来就没有署名的习惯,反正是一幅无名氏作。

  作为馆长助理,对本次画展的五十幅作品,每一件都熟记在心,他敢打赌,这幅画不是M先生的作品。

  绝对不是。

  3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分了,这个电话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S美术馆的馆长陈子期,独自关在书房里,欣赏一部DVD影碟《台北晚九朝五》,正好看到小马走进富华大饭店512房间,与于婕扮演的Summer Blue幽会,两人连招呼也不打,甚至连对方的面孔都不看,上chuáng就搞,就在陈馆长聚jīng会神的时候,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陈馆长很不qíng愿地按下了遥控器上的停止键,接听了电话,电话是馆长助理打来的,花了十分钟,把这件事qíng叙述了一遍,请示馆长该如何处理。

  “M先生的五十幅作品没有缺少或污损吧?”

  陈馆长关心的是这个,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轻描淡写吩咐他的助理,把M先生的作品全部放入库房,至于那幅无名氏画,明天再说吧。放下电话,陈馆长继续欣赏《台北晚九朝五》。

  当小马无意之中打开了chuáng头灯,看见赤luǒ的Summer Blue竟是自己认识的于婕,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此时此刻,投入剧qíng的陈馆长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小马,临出门时忽又改变了主意,返回chuáng上将xing爱进行到底。

  台北……难道是这样的吗?年轻人除了xing爱什么也不gān,今天跟这个搞,明天跟那个搞。

  陈馆长曾问过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子在一家美国公司做,他耸耸肩扔下一句话,“其实上海也差不多。”言下之意,如今哪儿都一样,xing泛滥。

  看完影碟,qíng绪调节得差不多了,睡觉前就可以搞老婆了。

  不然我娶她gān吗?

  今年五十八岁的陈馆长去年刚刚再婚,老婆刚好四十岁,正处在女人四十一枝花的风骚期。坦率地讲,追这个女人,陈馆长并没有花多少心思,相反,为了甩掉结发妻子,结束这段维持了三十年的婚姻,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吵、扭打、冷战、哀求、威胁、假自杀、真自杀,陈馆长什么都领教过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那一刻,陈馆长的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离婚,真是折寿呵!

  早在十年前,陈馆长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隐匿财产了,身为美术馆的馆长,他既有专业知识,又有不少这方面的朋友,因此,陈馆长收藏了一批珍贵的名人字画,而他的第一任太太,对古董字画是一窍不通,虽然曾有亲朋好友暗示她,她也请律师调查过,最终毫无结果,分割财产的时候,只能对房产现金股票这些帐面上一清二楚的东西进行分割。

  陈馆长在中国银行租了一只保险柜,在这场耗时三年的离婚大战中,他的收藏完好地保存了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第二任的陈太太,对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是了如指掌的,连清单都有。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慡快就答应嫁给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八岁的老男人。

  这年头,人人有私心,没有私心的是死人。

  心都不跳了,哪儿还分什么公啊、私啊?

  4

  馆长助理在入库单上签字的时候,宣告了M先生个人画展的圆满结束。

  工作人员还在继续忙碌,将常年展的的作品挂出来,明天上午美术馆照常开门,一切恢复原来的样子,包括门票的售价。

  馆长助理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电脑显示器还开着,那个青岛的美眉早就离开了聊天室。

  算了,网上美眉多的是,慢慢再钓吧。

  他关了电脑,喝了口茶,准备洗洗手,然后下班。

  他离开办公室,准备关灯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朝墙角望了一眼。

  那幅无名氏画就摆在那儿,被牛皮纸和塑料纸重新包起来,四个硬角也装了上去,编号“051”清晰可见。

  馆长助理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很想再看看画上的女人,可又嫌麻烦,要把保护封套拆开,看完之后还要重新装上去。

  犹豫了一下,他把手伸向墙上的开关,关了灯,带上房门离去。

  办公室里黑古隆咚,静得出奇,那幅无名氏画靠着墙角,无声地摆在那儿,好象在期待什么。

  5

  第二天,联邦快递来了两辆货运车,把已经装箱的五十幅画作运走了。

  下午,S美术馆的会议室里,召开了一次馆务会议,对本次画展进行一次总结,有好的地方,也有不足的地方,比如在入场券的背后没有加印广告,这是一大失误,尤其是购买M先生作品的那家日本产业株式会社在浦东有一家合资企业,去那里拉广告,十拿九稳,S美术馆至少损失了十万元。

  总的来说,成绩是喜人的。观众人数突破了预期,媒体也积极配合,连篇累牍的报道,建议S美术馆以后多举办这样的大师级作品展,为海派文化的振兴摇旗呐喊。

  会议临近结束,才提到了那幅无名氏画。

  馆长助理把qíng况大致讲述了一遍,然后拆开保护封套,将画展示给大家看。

  大家看了半天,没有多少惊讶,只是纳闷和疑惑。

  首先可以肯定,这幅无名氏画不是M先生的作品,也不属于本次画展的展品,但它为什么被装进了馆方为本次画展特制的保护封套里,而且印上了编号,难以解释。

  其次,排除了它是美术馆常年展的展品,理由很简单,堂堂的国立美术馆怎么会展出一幅无名氏画作?

  有人提出,会不会是一件被人遗忘在库房的作品?由于工作人员的疏忽,被误装进本次画展的保护封套,并且yīn差阳错地在二楼的C展区挂了出来。

  然而,查遍了库房的电脑记录,没有这幅作品,库房管理员斩钉截铁地说,从未见过这样一幅画。

  其实查库房是多余的,理由还是那条——S美术馆不会收藏一件无名氏画作。

  所以,可以基本排除这幅画是馆藏的物品,就是说,它是外来的。

  第一种可能,是观众带进来的,趁人不备,悄悄把它挂在二楼的C展区。

  作为观众,随身带包是允许的,如果扛着这样一幅长有一米、宽有八十公分的油画,肯定会被保安阻拦,有谁见过扛着一幅油画去观摩画展的观众?

  如果是一名身手敏捷的贼,趁着月黑风高,潜入美术馆,把这幅画挂起来,倒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只听说有偷画贼,挂画的贼,闻所未闻。

  第二种可能,就是美术馆的内部人员所为,借职务之便,把画带进美术馆,画可以放在汽车后座,扛着画从地下车库乘电梯直达二楼,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挂起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茅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