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作回答:“是的。”
他来这里之前打过电话,这才知道,当年的上原雅成院长已经去世。接电话的是他女婿、第二代院长上原伸一。
等了一会儿,另一名护士带勇作到院长室。护士一敲门,室内马上传来浑厚的声音:“请进。”
“和仓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
勇作踏进院长室,迎接他的是一个肥胖的男人。此人脸色红润,头发乌黑茂密,但应该已经四五十岁了。
“不好意思,在您百忙之中前来打扰。我是岛津警局的巡查部长,敝姓和仓。”勇作低头行礼。当他抬起头时,发现房间中央一组待客的沙发上坐了一个女人,约莫四十五六岁,体态和上原正好相反,苗条修长。勇作也向她低头行礼,她立即点头回礼。
“她是内人晴美。”上原向勇作介绍,“你说要询问从前医院和我丈人的事,我想光我一个人可能无法详尽回答,所以找了内人过来,应该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感谢您想得那么周到。”勇作再度低头致意。
“来,请坐。”上原摊开手掌,伸手示意勇作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则坐在夫人晴美身旁,晴美看起来只有他一半大。
勇作和他们相对而坐。皮沙发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整个身体几乎都要陷进去。
“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刑警先生竟然会为了那起命案到敝院来。”上原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拿出一根烟,用台式打火机点着。这一带大概无人不知须贝正清遇害一事。
“目前还不知道命案和贵院是否有关,但哪怕可能只有一点关系,也要调查,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嗯。警察也真辛苦。对了,要不要喝点什么?白兰地,还是苏格兰威士忌?”
晴美立刻从沙发上起身。
勇作连忙挥手阻止。“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执勤的时候不能喝酒。”
“是吗?可惜我有好酒。”上原的表qíng有些遗憾,或许是他自己想喝。
“请问,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呢?”晴美问。她大概觉得,如果让丈夫接待勇作,话题会进行不下去。她的声音在女xing中算低沉的,感觉和她瘦削的体形不太相称。
“其实,我是想请你们看看这张照片。”勇作取出那张照片,放在两人面前。
上原用粗胖的手指捻起照片。“这是从前我丈人身体还硬朗时,这里的建筑嘛。”
“当时叫红砖医院,对吗?”
晴美一脸惊讶。“你很清楚嘛。”
“我从前就住在附近,念小学时经常在这边的院子里玩。”
“嗅,是这样啊。”她说话的语调有了变化,似乎很怀念过去般眯起眼睛。她一定很久没听人提起这件事了。
“这是一栋颇有古老韵味的漂亮建筑。要改建时,好多人都很舍不得。可它实在残破不堪,不得不改建。”上原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找借口。
“改建是八年前的事了,对吧?当时前院长还……”
“他老人家还在世,可是罹患了胃癌。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所以对我说:‘医院的事就jiāo给你了。’当时我还在大学的附属医院,因为这个缘故而接下了这所医院,一咬牙来了一番大改造。除了建筑,也改造了内部结构。在那之前,这里脱离不了个人医院的体制,那样无法维持下去。身为经营者,我们必须有所察觉,将医院也视为企业经营。”上原大幅偏离了正题。
晴美大概察觉了勇作的困惑,从丈夫手中接过照片,说:“这张照片好像是很久以前拍的。”
“哪里不一样吗?”
“有的,旁边这是焚化炉。我想,这应该是在快二十年之前拆掉的。”
“嗯,没错。我也依稀记得。”上原也从旁边过来凑热闹,“居然还有这么旧的照片。”
“是从遇害的须贝社长的遗物中找出来的。”
上原睁大眼睛,哦了一声。
“今天来倒也不是特别要问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须贝先生为什么拥有这样的照片呢?”
“这个,”上原侧首不解,“须贝先生没来过这里,我们也不认识他的家人……”
“前院长呢?您有没有听他说过什么?”
“没有,我几乎没有跟丈人聊过从前的事——你曾听他说过什么吗?”上原问晴美。
她也摇头。“据我所知,父亲没有说过须贝先生的事qíng。”
“呃……”如果是其他刑警到这里来,问话可能就此结束了,但勇作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
“就算不清楚令尊和须贝之间的关系,令尊和前社长瓜生也应该是很亲近的朋友。”
乍闻此言,院长夫妇有些惊讶地面面相觑。
“我父亲吗?”晴美问。
“是。二三十年前,这里曾发生一起患者从窗户坠楼身亡的意外。”
晴美无法立即反应过来眼前的年轻刑警在说什么。她迷离的视线在空中游移,双唇微张。“是不是发生在……南栋的四楼?一名女xing患者坠楼……”
“正是。”勇作点头,“当时那名女xing患者的监护人应该就是瓜生直明。”
“嗅,”她在胸前拍了一下手,“我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回事。一开始她的监护人是瓜生先生的父亲,他父亲死后才由他接下这个重担。”
“正是如此,您记得很清楚。”
“这对我家可是一件大事。当时我在家里帮忙,经常听到警察和我父亲谈话。”
“哦。”
从晴美的年龄来看,她当时可能还住在家里。
“那件命案,我也略有耳闻。”上原用手搓着下巴,“不过丈人只是糙糙带过,我也不方便追问。”
“感觉我父亲确实不喜欢听人提到那件事。命案解决后,他也没对我们作任何解释。”
“令堂呢?她知不知道些什么?”
上原雅成的妻子比他早五年去世。
“这我就不清楚了……”晴美歪着头,话说到一半,突然惊觉地看着勇作,“那起命案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勇作缓和了脸颊的线条,“只是因为我对府上和瓜生家的关系感兴趣。根据调查,瓜生和晃和上原医生是老jiāoqíng,才会带那名女xing患者到这里治疗。我们想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机缘之下变得jiāoqíng甚密的?”
晴美点头道:“不愧是警方,调查得真仔细。不过,有必要调查那么久以前的事qíng吗?”
“没办法,这就是工作。”勇作将手放在头上——表面上是工作,实际上是个人的调查。
“事qíng距今太久,我完全忘了瓜生先生和父亲的jiāoqíng,实在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变亲近的。”晴美一脸歉然地说,“不过,说不定……”
“怎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更早以前,我父亲有一段时间曾经派驻在某家公司的医护站。那家公司说不定就是U R电产,当时叫……”
“瓜生工业。”勇作说。
晴美频频点头。“就叫那个名字,说不定就是那家瓜生工业。虽然现在公司里有医护站的不在少数,但在当时可是很罕见呢,所以那一定是当时已是大公司的瓜生工业。”
勇作想,这个推论合qíng合理。“上原先生派驻在瓜生工业的医护站……可是,他的专长应该是脑外科吧?”
“嗯,没错,虽说有些疾病不是他的专长,接诊还是可以的吧。”
“当时缺医生,听说他什么病都看。”上原一脸得意地补上一句。
“有没有人清楚当年的事qíng?”勇作问。
上原夸张地抱住胳膊。“这个嘛,有谁呢?”
“山上先生怎么样?”
晴美一说,上原条件反she般击掌。“对,他说不定是个适当的人选。他是丈人大学时代的朋友,已退休了。”
上原起身翻了翻办公桌,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勇作接过一看,上面只写了名字“山上鸿三”,没有头衔。
“我只在丈人的葬礼上见过他一面。如果他没搬家,现在应该还住在这里。”
勇作一边抄录名片上的地址和电话,一边问:“您刚才说他是上原先生大学时代的朋友,他也是脑外科医生?”
“好像是,不过听说他没有自行开业。”
“他非常欣赏我父亲。”夫人说,“他好像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者。但因为战争,再加上环境不允许,他说很遗憾没有机会好好作研究。”
“毕竟,光靠作研究度日,是很不容易的。”这句话大概反映出了上原伸一自身的处境,充满过来人的心声。
勇作假装在看记录,目光落在手表上。他觉得从这里已经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了。
“非常感谢你们今天抽空接受询问,我想今后可能还会有事请教,到时还得麻烦两位。”勇作一面致谢,一面起身。
“真不好意思,一点忙也没帮上。”
“不,哪里的话。”勇作和进来时一样,频频低头致意,离开了院长室。虽然没有突破,但打听到上原雅成曾经派驻在UR电产的前身瓜生工业的医护站,以及山上鸿三这号人物,还算令人满意。
勇作正要走出医院玄关,从身后传来“和仓先生、和仓先生”的叫喊声。他回头一看,上原伸一摇晃着臃肿的身躯朝自己跑来。
勇作探了探衣服口袋,心想是不是忘了什么。
“还好赶上了。”上原来到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一道汗水流过太阳xué。
“您想起什么了吗?”等到他调匀呼吸,勇作才开口问。
“不知道这件事qíng有没有帮助。说不定是我记错了,就算没记错,也可能毫无关联。”
“愿闻其详。”
勇作和上原并肩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候诊室里人声鼎沸,上原医院的经营qíng形应该还不错。
“听完你刚才说的话,有件事qíng一直在我脑中盘桓不去。”上原稍稍压低音量,“就是瓜生这个姓氏。我和UR电产毫无关系,但对这个姓氏有印象。应该是因为这个姓氏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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