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位好太太!”
仓田害羞般地苦笑着。
“最后可依赖的还是亲属啊,有了亲属就知道努力了。”他收好照片,看着直贵:“去探望过你哥哥吗?”
“没……”
“一次也没去过?”
“从转到千叶以后没去过。”
“不好吧!”仓田摇了摇头,“对于在里面的人来说,有人来探望是最大的高兴事,特别是有亲属的。你是不是连回信也没怎么写过呀?”
正是那样。直贵低下了头。
“是不是恨他呀,你哥的事。”
“没有那样的事。”
“嗯,大概会有恨他的心qíng,谁都会的。不过没有抛弃他,所以昨晚才会上来打我,是吧?”
直贵摇着头说:“我也搞不清楚。”
“要是有为你哥打架的劲头,还不如写信去吧!别嫌我啰嗦,那里面真是寂寞呀,简直要发疯。”仓田的目光很严峻。
结果直贵教他学习的事,那天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仅如此,那以后连话都没有再说过。仓田上夜班多,时间总是跟直贵错开。
大约两周后的一天,直贵回到宿舍,看到仓田的行李已经没有了。一问宿舍管理员,说是契约期限满了。直贵有些丧气,本想有时间听仓田详细说说监狱里的事呢。
回到房间,正要去厕所,看到房门外放着一捆书。再一看,是高中的参考书,像是仓田用过的东西。搞不清楚是他忘记了,还是打算扔掉放在这儿的?担心的是,没了这些仓田是不是为难呢?
想到仓田没准儿会回来取,就放在那里没动它。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没见仓田露面。不像是忘记了。
不久又住进了新来的人,而且是两个人,把空着的房间都住满了。两人都是四十岁上下,从九州来的。一天,其中一人来敲直贵的们,说厕所前面放着的书能不能处理一下?刚要说那不是自己的东西,可又咽了回去,把书搬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怎么觉得要是被扔掉了的话有些可惜。
他用剪刀剪断了捆书的绳子,拿起最上面一本,是日本历史的参考书。哗啦哗啦地翻着书页,想起自己高中二年级时候学习的qíng景。树上到处都有仓田画上的线。
英语、数学、语文等等,所有科目的参考书全有。几乎所有的书页上都留下了仓田学过的痕迹。可以察觉出他上着夜班,在休息的时候仍在努力学习的qíng形。直贵突然意识到,比起自己来仓田要辛苦得多,而且他还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可是,直贵摇了一下头,把手中的书丢在一边。
仓田是大人了,比自己大十来岁,就凭这个,他知道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所以他能这样做。现在的自己,就是活下去已经耗费了全部的jīng力,而且,自己也没有像他妻子那样支撑着他的人。
可并不是没有路了——他脑子里又响起了仓田的话。像是要把它赶走一般,直贵把那一摞书推倒,你知道什么!
这时,看到参考书下面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不像是参考书或是题集。
他拿起来,看到《部报》的标题,还没明白是什么东西。可是封面的底部印着这样的字样:
帝都大学函授教育部。
(4)
直贵:
最近好吗?
谢谢前些天寄来的信。好久没有收到直贵的来信了,我真高兴。看了心里写的内容,我更高兴了,觉得是不是在做梦。要是说这样的话没准你会生气,我甚至觉得是不是为了让我高兴编的谎话呢?
不过肯定是真的,直贵要上大学了!
函授教育部,说实话我不懂是怎么回事儿。要说函授教育,马上联想到空手道那样的东西。上初中时有个家伙就是跟着函授教育学的空手道。我想那个大概是骗钱的,直贵去的不会是那样的地方,肯定是正经八百的大学。
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不参加高考就可以入学多好。直贵现在忙得要命,哪儿有时间去做准备啊。
可以一边工作一边上学也挺好。是不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学习呢?那样的话,公司休息的时候,可以集中学好多东西。
不过,最让我高兴的是,直贵终于有了这个想法。因为我是这个样子了,什么都完了,我想你一定会qíng绪低沉的。你能下这个决心真了不起!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顶多能鼓励你一下,虽然觉得我的鼓励没有任何用处。
最近天气相当冷了,务必注意身体,要是身体垮了什么都完了。
我还是那个样子,机械的cao作已经完全熟悉了,而且开始觉得有点兴趣了。
我会再写信的,直贵肯定很忙,回信不必勉qiáng。
刚志
又及:去绪方家扫墓的事怎么样了?
每天一样的生活重复着,早上起来后就去工厂,gān完废品处理的工作回宿舍。在食堂吃完晚饭,洗过澡之后,看一个小时的电视,然后利用仓田留下来的高中参考书和题集学习。有些内容已经忘记了,但一年前拼命学习的内容,重新捡起来并不是那么费劲儿。
进入大学的函授教育部不需要参加入学考试,只需通过申请文件的审查。即便这样,直贵重新复习高中的课程,是想找回曾今取得的学历,以便进入大学以后在此基础上,学习更多更深的知识。
不知道仓田为什么把帝都大学函授教育部的小册子留下,一般来说,大检合格后准备入学的话,应该把它作为资料带走。不过,直贵总是觉得他有别的意图,没准他就是故意留下来的,为了告诉对将来感到绝望的直贵,世上还有这样一条路。把它混在教科书中是一种赌博,假如直贵根本对高中学习之类的没有任何兴趣的话,不把捆成一捆的教科书打开拿出来看,也就不会发现那本小册子。仓田大概想,要是那样的话也就没办法了。如果直贵还有在学习上再搏一次的想法,不会简单地把教科书扔掉,拿出来读,就会发现那本小册子。
也许是自己多虑,直贵想。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了,直贵把它理解为仓田的好意。因为仓田是理解直贵苦恼的第一个人。
仓田留下来的《部报》小册子中,有一张明信片。是申请入学资料用的明信片。直贵把它小心地取了下来,在希望得到入学资料栏目中填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有种舒适的紧张感。入学,只要看到这两个字就有些微的兴奋。
不久以后寄来了入学介绍材料,直贵按捺着扑通扑通的心跳,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过去,在书店里翻着杂志上连载漫画的最终一章的时候,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兴奋。和那时相比,现在心里的躁动更是难以按捺。
函授教育体系并不那么复杂,原则上是利用大学寄来的教材进行自学,学习结果用写报告等形式提jiāo给大学,大学方面通过对报告修改,、评判进行辅导,这样反复一段时间可以得到一定的学分。当然,只是在家里自学是不够的,取得一定的学分,还必须接受面授形式的集中讲课。不过,所有课程的选择余地很大,即使是时间不多的人,也可以通过调整课程和进度表参加授课。
入学形式有两种:一种是全科生,另一种是科目选修生。只有前者可以得到学士学位。直贵贪婪地读着那一部分,学士,多么诱人的字眼。
入学资格没有问题,所需要的手续大概都可以办齐,所谓申请文件审查,大概就是看报考生的学习成绩等资料。那些应该没有问题。
他的目光停留在下面这一行字上:
必要时须进行面试。
必要时是什么意思?亲属中有犯罪的人会怎样呢?
直贵摇了摇头,没有服刑者家属就不能进大学的道理。在意这件事儿本身,就是对不起刚志。
比起这个更在意的是费用。入学费用大概要十几万日元,不仅是这样,每次接受面授,都要另外jiāo纳费用。
必须想点儿什么办法。
要进大学就需要钱。这是谁都明白的事qíng。过去都是依赖哥哥,哥哥出于责任,再没办法的qíng况下才走上犯罪的道路。
因为自己的无能才招来了悲剧,直贵想。进大学的使自己,所以要花费的钱得靠自己去挣。本来应该一年前做的事,这次无论如何要自己去完成。
进入十二月后的一天,直贵去了阔别多日的高中。学校里的景色和一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变了的只是学生们的面孔。
一看到他,梅村老师说:“瘦了啊!”马上又添上一句,“不过,脸色好多了,gān得怎么样?”
“还凑合吧!”直贵答道。然后对梅村老师多方面的帮助再次道谢。接着,说了自己打算升学的事。梅村老师有些意外似的看着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
“函授教育,确实还有这条路。”
“老师,您以前也知道吧?”
“知道。不过,对那时候的武岛,我没有劝你这样做,不是那种状况啊!”
直贵点了下头。那是连找到生存下去的办法都很困难的时期。
“可是,如果是函授教育,学科是有限的,我记得武岛原想进工学部的……”
虽说设有函授教育的大学有几所,可几乎没有理科的学部,工学部更是一个也没有。
“我知道。我,准备进经济学部。”
“经济?没准那样也好。那么,我帮你准备入学用的学习成绩证明等材料吧。”梅村老师拍了拍直贵的肩头说,“加油gān吧!”
从高中回来途中去了一趟涩谷。街上满是面带快乐神qíng的年轻人。橱窗中摆满了圣诞节的装饰。
跟去年大不相同,直贵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想的是没有圣诞节才好呢!现在觉得自己的心qíng还是好多了。
就像是长时间在黑暗的dòngxué中徘徊,终于看到了一缕光亮一样的感觉。没有任何其他希望,他只能沿着这一缕光亮往前走。
(5)
进入年底公司的休假期,宿舍里的人一个个地消失了,只有直贵还留在那里。好在食堂和浴室没有关闭。
圣诞、除夕、新年,都是他一个人过的。这一点和去年几乎一样,心qíng却完全不同,他有了新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只要有时间都用到学习上,读书看报,心里已经是大学生了。
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圣诞节受到了贺卡,新年又得到了贺年卡。都是同一个人寄来的,白石由实子。看到贺卡的一瞬间,没想到是谁,不过,看到像是年轻女xing写的圆圆的字体马上就想了起来,就是经常在公jiāo车上遇到,又曾给他苹果吃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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