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_[日]东野圭吾【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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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证词大致如下:

  那天他在一楼的书房工作到晚上十二点,觉得口渴到厨房喝了一杯水,走回客厅的时候察觉不对劲,他闻到一股奇妙的臭味,马上惊觉是瓦斯味,于是赶紧打开通往庭院的玻璃门:由于担心在沙发上熟睡的女儿,他先将女儿抱到庭院再回屋内检查瓦斯开关,但客厅及厨房的开关都是关着的。

  他想到可能是妻子在二楼寝室使用瓦斯暖炉,连忙奔上楼梯,就在抵达二楼的时候,大爆炸发生了。

  爆炸的冲击力将他弹了数公尺远,他滚下楼梯,周围瞬间化为一片火海,不知何时他的衣服开始燃烧。

  他爬了起来大声喊着妻子的名字,但脚好像受伤了,每走一步都疼痛万分,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爬上楼梯走向寝室,之间火舌不断从炸毁的寝室窜出,根本无法踏进房内。

  “静惠!快从阳台跳下去!”他大喊,却不见妻子回应。

  他拖着疼痛的脚下楼,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被烧死,如今只能祈祷妻子已经逃出去了。

  一楼也完全笼罩在火海里,距离室外不过短短距离,但他知道自己冲不出去了,何况他的左脚已几乎失去知觉。

  走投无路的他不禁想蹲下等死,就在这时,身穿防火衣的消防队员从火焰的另一头冲了进来。

  母亲在密不通风的寝室里使用瓦斯暖炉,暖炉的火因不完全燃烧而熄灭,造成瓦斯弥漫室内,这是警方初步研判的结论。母亲没有逃走,或许她当时已经一氧化碳中毒失去了意识。

  但警方有几个疑点,第一是关于瓦斯外泄警报器。家里一楼和二楼各有一个警报器,但两个警报器的电源cha头都被拔掉了。

  针对这一点,父亲的回答是:

  “说来丢脸,我们家常把警报器cha头拔掉,因为家电用品愈买愈多,cha座总是不够用……”

  或许是太常听到这种案例,警察听了只是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

  但剩下的两个疑点就无法解释了。其一,起火的原因是什么?母亲并不抽烟,何况她也不可能在瓦斯中毒失去意识的状态下抽烟。

  其二,寝室的密闭状态。瓦斯暖炉会燃烧不完全,表示寝室是处于完全密闭的状况,既是完全密闭,为什么身在一楼的父亲会闻到瓦斯味?

  关于这两点,父亲只能照实回答不知道,当然父亲并没有解释的义务,一般民众不明白起火原因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这天晚上,又有一名刑警来到父亲的病房,这位刑警有着岩石般粗犷的脸孔,我看不出他的年纪。

  “小妹妹,能不能请你先到外面去一下?”刑警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虽然被当成碍事者感觉很不舒服,但站在他身旁更不舒服,于是我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来到走廊上,我倚在门旁墙上,我知道这样门另一头的声音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明白你太太当时到底在寝室里做什么?”刑警将之前问过很多遍的问题要求父亲再回答一次之后,继续问道:“不大可能是在睡觉吧?先生和女儿都还没就寝,自己却先睡,实在不合常理。”

  “是,所以我猜她应该是在卸妆吧,她每天洗澡前一定会先卸妆。”

  “啊,原来如此。”我想象得出刑警点头的摸样,“你太太经常使用瓦斯暖炉吗?”

  “对,每天都用。”

  “瓦斯暖炉放在寝室的哪个位置?”

  “房里有两张chuáng,瓦斯暖炉就放在chuáng角附近,刚好与阳台相反方向。”

  “瓦斯管线多长?”

  “差不多三公尺吧……”

  接着刑警非常详细地询问关于瓦斯暖炉的细节与母亲使用瓦斯暖炉的习惯,这些父亲在今天白天都说明过了,但刑警似乎怀疑着什么,他们认为像这样重复问相同的问题能让父亲露出破绽,然而父亲一点也没有显露不愉快,很有耐心地一遍遍给了相同的答案。

  差不多问完之后,刑警又说了:

  “你太太最近有没有什么异状?”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唐突,父亲愣了一下。

  “有异状是什么意思?”

  “例如有没有什么事qíng想不开,或是心里有烦恼?”

  “你的意思是我太太纵火自杀?”父亲提高了音量。

  “我们只是在思索有没有这种可能。”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父亲斩钉截铁地说:“那天是我们全家最快乐的团圆日子,我女儿平常住校,那天难得回家,我太太期待好久了,一大早就出门采买,还煮了女儿喜欢吃的菜,整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得不得了,这么快乐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听到父亲的反击,刑警沉默了,我无从得知刑警此时是点头认同还是露出怀疑的眼神。

  缄默了许久,刑警轻声说道:“不抽烟吧?”

  “我吗?对,不抽。”

  “你太太也不抽?”

  “对。”

  “那为什么会有打火机?”

  “什么?”

  “一个百元打火机,就掉在遗体旁边。”

  “这不可能……,啊,等等……”原本对答如流的父亲有些乱了方寸,“她手边有打火机应该不奇怪,有时总得烧烧垃圾或落叶。”

  “但洗澡前应该用不到打火机吧?”

  “或许她平常打火机就是放在梳妆台上呢?”

  “你说的没错,我们也在遗体旁发现了梳妆台的残骸。”

  “那就对了呀。”父亲恢复了自信,“这只是偶然,单纯的偶然。”

  “或许吧。”

  我听见有人拉开椅子,连忙离开门边,不一会儿刑警走出病房,一看见我便堆着笑走过来。

  “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

  我在候诊室内回答了刑警的问题,内容就和父亲刚刚被问的一样。我心想,要是我把母亲在厨房掉泪的事说出来,这个刑警不知会有多开心,但我当然是这么回答的:母亲看到放假回家的我,显得非常开心……

  刑警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拍拍我的肩便离开了。

  后来父亲似乎又被侦讯了好几次,但详qíng我不清楚,因为那段时间我被安置在外婆家,不过警方最后得出的结论就如同他们最初的判断,这是一场瓦斯暖炉不完全燃烧所引发的火灾。

  父亲出院后,亲戚们低调地为母亲举行了简单的丧礼,那是在天寒地冻的一月底。

  二月我回到学校宿舍,每个人都对我很温柔,细野修女特地为我在教堂祷告——希望这孩子今后不再受那样的苦……

  父亲租了一间公寓开始独居生活,火灾中受伤的左脚后来有些行动不便,但他认为最起码自己的生活起居应该自己打理,煮饭、打扫、洗衣服样样不假他人之手。从此每当学校放假,我并不是回到住惯了的老家,而是回到狭小而有点脏的父亲公寓。

  但我偶尔会回火灾现场看看,那里荒废了好一阵子,后来在我升高中的时候改建成停车场。

  不论经过多少岁月,我永远无法忘怀那一晚发生的事,难以理解的数个疑点在我心中逐渐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问句,深深烙印在我脑海。

  ——母亲为什么要自杀?

  警察和消防队的分析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母亲绝对不会在密闭房间内长时间使用瓦斯暖炉,也不会切断瓦斯外泄警报器的电源。

  母亲的死一定是自杀,而且她原本想拉我和父亲陪葬。我想起那晚突然袭来的qiáng烈睡意,不禁怀疑餐后母亲端出来的苹果茶,谁能保证茶里没下安眠药?母亲原本打算让我和父亲睡着,把整间屋子灌满瓦斯,然后点火引爆。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点我怎么也不明白,还有,她之前为什么要避着我?

  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父亲知道一切真相,所以他才会对警方隐瞒母亲自杀身亡的事实。

  但父亲对我也是只字不提,就算我偶尔聊起母亲,他也只是面无表qíng地这么说:

  “把悲伤的事埋在心底吧,别再提了。”

  就这样,五年多的岁月过去了。

  双叶之章 一

  休息室里的时钟是类似从前小学教室墙上挂的圆形钟,可是今晚指针的移动速度特别怪异,盯着看会觉得它好像老先生爬楼梯似地走得很慢,但稍微移开一下视线再回头看,指针又仿佛以惊人的速度飞快移动,不禁怀疑有人趁我不注意对时钟动了手脚,吉他手阿丰从刚刚就一直跑厕所;鼓手宽太抖着脚一边假装陷入沉思;贝斯手友广则是一下子打哈欠、一下子翻阅和我们无关的脚本,乍看似乎相当自在,但我知道这只是他拼命装出大人物的沉着模样,所有人里面最紧张的其实就是他。总而言之,三人都是可爱又平凡的大男生。

  我再次望向时钟,距离出场还有二十分钟。

  “别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呀。”友广似乎察觉我的焦虑,“紧张也没用,就保持平常心上场吧。”

  我不禁轻笑出声,紧张到双唇僵硬的他实在不适合说这样的台词,不过攸关男生的面子,所以我乖乖地回道:“说的也是。”

  “哪有办法说平常心就平常心啊!”毫不掩饰紧张的阿丰说:“啊啊,我有预感我会出错……”

  “喂,争气点。”宽太的声音很细,和他的体型完全不搭,“只要你吉他引导得好,我就算稍微出错也不会太明显。”

  “呿,别赖着我啦,去赖双叶才对。”

  “没错。”友广听到阿丰的话,也看着我说:“外行人根本听不出演奏的好坏,所以正式上场的成功与否全看双叶的表现了。”

  “你们什么意思嘛?这种节骨眼还给我压力。”我不禁跺脚。

  “没事啦,总之放轻松吧,放轻松。”友广拿起脚本当扇子对着我猛扇,他们也知道要是主唱压力太大就糟了。

  “今天只要正常表现就能过关对吧?”宽太的口吻像是和自己确认。

  “导播是这么说的啊。”阿丰答道:“他说最近大概不会有什么令人惊艳的乐团出场,不过他也说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是表现太烂还是会被刷掉的。”

  “毕竟是现场转播啊。”

  “出错又不能重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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