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懂。”
“所谓的细胞核移植就是不仰赖受jīng而让卵子变成一个具有完整一人份基因数的细胞,原理很简单,只要把卵子里头原本只具半个人份基因数的细胞核拿掉,重新放进另一个具有完整一个人份基因数的细胞核就行了。这个细胞核能够取自头发细胞,也能取自内脏细胞,反正同一个人身上的所有细胞原则上都拥有相同的基因。”
“这么做会得到什么结果?”
“如此产生的细胞核移植卵会拥有后来放进去的那个细胞核的基因。举例来说,如果取出白老鼠的卵子拿掉细胞核,植入黑老鼠的细胞核,那么这个卵子长大之后不会是白老鼠而是黑老鼠,而且这只老鼠身上的基因会和当初提供细胞核的黑老鼠完全相同,长相当然也一模一样,以这种技术培育出来的生物就被称作‘复制生物’(* 复制生物,即Clone<又译‘克隆’>,广义指制造出与某特定生物完全相同的复制品,在生物学上是指选择xing地复制出一段DNA序列、细胞或个体。)。”
“那就是我吗?”
“这一点我们还无法断定……”
“请别敷衍我!你刚刚不是和梅津老师说你有十足的把握吗?”我忍不住大声起来,但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知怎的反而感到一阵悲哀,我不禁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膝盖。
下条小姐叹了一口气。
“上次你回北海道之后,我一时兴起,把你父亲与他当年追随的久能老师的事仔细调查了一番,问了很多人,我发现久能老师当时应该是被赶出大学的。那时久能老师研究的虽然是复制哺rǔ类动物的技术,但他的最终目标却是培育出复制人,甚至曾在教授研讨会上发表相关理论与方法。”
“后来呢?”仍低着头的我催促她说下去,日光灯发出的嗡嗡声响此时听来特别刺耳。
“后来,久能老师想直接以人类卵子进行实验,但在那个年代连体外受jīng概念都才刚萌芽,人类的卵子并不容易取得,所以久能老师便拉拢妇产科的副教授,从接受卵巢部分切除手术的患者身上取得卵子,但是这种方式并无法在最佳时机取得适度成熟的卵母细胞,所以久能老师一方面研究以培养液培育未成熟卵子,一方面又拜托熟识的妇产科医生配合更动卵巢切除手术患者的手术时间点,但后来被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其他教授当然对久能老师大加挞伐,有人骂他违反医学伦理,也有人嘲笑他的理论根本是痴人说梦,总而言之,当时久能老师已经无法待在我们学校里了。”
“所以他去了北斗医科大学?”
“应该吧。”
“我父亲当时就是协助他做这个研究?”
“这点我不确定,但应该是这么回事。所有在我们学校发表的论文都会收进微缩胶卷里,唯独久能老师及令尊的论文我怎么也找不到。”
我微微抬起头,但仍不敢看向下条小姐。
“为什么要瞒着我?”
“一开始我是打算说的,但看到那个女孩的照片之后……”
“那个女孩……是指小林双叶小姐吗?”
下条小姐点了点头。
“本来我也不相信,我一直对自己说你们只是双胞胎,但是久能老师的研究内容一直在我脑中盘旋,我内心的怀疑愈来愈膨胀,到后来反而开不了口了。”
“你是在什么时候确信我是复制人的?”
“我也说不出个明确的时间点,只是在调查的过程中我逐渐发现这才是最合理的答案……,当然,看到高城晶子的照片也让我更加确定。”
“后来又听到高城老先生那番话……”
“没错。”或许是晓得再也推托不了,下条小姐的语气听起来很坦然,“我猜高城夫妻前往北海道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培育晶子小姐的复制人,如此一来小孩身上就不会有高城康之的基因。但培育计划明明成功了,为什么高城夫妻却不知道?还有,为什么会复制出你和小林双叶小姐两个人,又为什么要让你们分别被不同的代理孕母生下来?这些疑点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我想下条小姐对这些疑点大概不关心吧,就像她刚刚对梅津教授所说的,她想得到的是制造复制人的技术,而我对她而言只是攸关这些技术的实验结果之一。
我们之间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聪明如下条小姐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非常感谢下条小姐。”我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开口了,“你帮我调查了很多事,陪着我去了很多我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前往的地方,真的帮了我很多忙。要不是有你,我现在一定还是完全看不见真相,所以……”我吞了口口水,拼命忍住全身的颤抖,“所以,就算你帮助我是另有目的,我不介意,那是应该的,平白无故陪着我调查身世对你又没有任何好处。”
“不是这样的,我希望你能理解。”她到我身旁坐下握住我的右手,“不瞒你说,我的确很想探求未知的研究结果,这点我不否认,但我这一路以来这么主动帮助你是因为我很喜欢你这个人啊。”
“……谢谢你。”
“请你别用这么悲伤的语气和我说话,你这样教我该怎么办呢……”下条小姐一手仍握着我,另一手抚着自己的额头。
我拿开了她的手。
“我都明白,我一点也不怪你,而且很感谢你。真的,我打从心底感谢你。”
下条小姐只是闭着眼,没再说什么,于是我站了起来。
“所以你一个人……回去北海道吗?”下条小姐问。
“是的。”日光灯发出的声响依然刺耳。
双叶之章 九
离开氏家鞠子住了六年的学生宿舍,我和胁坂讲介朝札幌前进。据说氏家鞠子目前住在札幌,所以她从东京回北海道应该会选择飞千岁的班机。我打电话问阿丰,阿丰说氏家鞠子还没确定回程时间,我告诉他我今晚会抵达札幌。
从函馆进入国道五号线往北行驶了一阵子,胁坂讲介说:“函馆理科大学就在附近,要去瞧瞧吗?”函馆理科大学是氏家清任教的学校,“虽然氏家清应该不在学校,但或许挖得到一些线索。”
“好啊,去碰碰运气。”
“收到。”胁坂讲介转动方向盘。
函馆理科大学位于一处经过开发整地的山坡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红砖钟塔,学校围墙也是红砖色,我不禁想起刚刚才离开的学生宿舍,但靠近一看发现这里的建筑比较新,貌似砖砌的外墙只是贴上红砖花纹的瓷砖,放眼望去又新又亮,但总觉得有些廉价。
我们把车停进校内的大停车场,两人望着一旁设计得五颜六色、毫无格调的校园地图看板,胁坂讲介说氏家清应该是理学院生物系的教授。
确认校舍位置之后,我们朝着理学院大楼走去。校园里学生三三两两,看不出这所学校开始放暑假了没,迎面走来四名男学生,全都一脸睡眼惺忪没jīng打采地,擦身而过之际,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看到我一回望又立刻移开视线。
“年轻女生对他们来说应该是稀有动物吧。”胁坂讲介笑着说:“毕竟这里是理科大学,大部分是男学生。”
“难怪我老觉得整间学校有股臭味。”
我们找到了理学院大楼,但不晓得氏家的休息室在哪里,只好在打磨得光滑gān净的油胶地板走廊上东张西望,忽然旁边一扇门打开,一名身穿工作服的矮小男子走了出来,男子一看见我们立刻露出警戒的眼神,眼镜镜片闪闪发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男子问。
“我们想找氏家教授。”胁坂讲介说。
“氏家老师今天休假。”
果然没来学校。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联络他?他好像也不在家里。”
“呃,”男子推了推眼镜,“请问二位是?”
“她是氏家教授的女儿,”胁坂讲介把手放上我的肩,“而我是她的朋友。”
“你是老师的……”男子眨了眨眼睛看着我,“请稍等一下。”说着走近了门内。
“你又乱扯一通,没问题吧?”
“放心吧,要是不这么骗过他们,麻烦才大呢。”
没多久门打开了,刚刚那名矮小男子带着一名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这位肤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纤瘦斯文,一看见我登时眉开眼笑。
“嗨,你好,我是山本。”
“啊?”
“你不记得我了吗?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中学生呢,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位山本先生连珠pào似地说了一串之后望向胁坂讲介,迟疑了一下,又转头对我说:“氏家老师不在家吗?”
“好像出门去了。”
“这样啊,”他削瘦的手指在削瘦的下巴上搔了搔,“他只说要去旅行,会请假一阵子,有急事就在答录机留言。他没和你提起旅行的事吗?”
我不禁“呃”了一声。
“她现在没和氏家教授住在一起。”胁坂讲介连忙替我解释山本一边点头一边露出“你是谁啊”的表qíng。
“所以……家父最近都没来学校吗?”我说到“家父”两个字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
“是啊,这几天都没来。”
“啊,山本老师……”一旁原本一语不发的矮小男子小心翼翼地说:“氏家老师昨天好像来过学校。”
“咦?”山本瞪大了眼睛,“昨天的什么时候?”
“好像是傍晚。”
“为什么说好像?”
“呃,我是今天早上听到学生在讲,他说昨天傍晚看见氏家老师从药品室走出来,所以我一直以为氏家老师已经回来了……”
“奇怪,怎么没人通知我?你快去氏家老师的休息室看看,啊,还有药品室也去看一下。真是的,这种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山本的眼神明显露出不悦,那名矮小男子应该是助理吧,只见他连忙小跑步离开。
山本仍一脸悻悻然地转头对我说:“总之我这几天都没见到氏家老师。”
“我明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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