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_[日]东野圭吾【完结】(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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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老师,”胁坂讲介问:“您和氏家老师是同一间研究室的同事吗?”

  “我们的研究方向不同,但氏家老师毕竟是发生学的权威,他在读书会等方面给了我诸多指教。”

  “氏家老师是北斗医科大学出身的吧?他现在和北斗那边还有联络吗?”

  “最近北斗医科大学打了好几通电话来找他,但细节我不清楚。”

  “您认识北斗医科大学的藤村教授吗?”

  “藤村老师吗?当然认识,他与氏家老师曾经待过同一间研究室,在复制生物的领域上两人同样有着傲人的成就。”

  “复制生物?”我问。

  “是啊,这是发生学领域中最尖端的研究之一。”山本双眼透出光芒。

  “氏家老师最近有没有提到北斗医科大学?”胁坂讲介打断他的兴致问道。

  “这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山本说,接着他也试着反击,“请问……您和氏家老师是什么关系?”他脸上的笑容很明显是挤出来的。

  “我目前和氏家老师还没什么关系,我只和她有关系,至于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就任君想象了。”胁坂讲介说得面不改色,却听得我冷汗直流。

  山本不知做了什么想象,开口道:“原来如此,您是为此特地来见氏家老师的吧,不过您为什么会提到北斗医科大学?”

  “因为我哥哥在那边当研究助理。”

  “啊,原来是这样。”山本似乎稍微卸下了心防。

  就在这时,刚才那名助理神色焦急地走了回来,只见他在山本耳边说了几句话,山本登时脸色大变说:“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昨天才检查过的。”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接着山本面色凝重地看着我说:“我有点事得处理,先告辞了。”

  “啊,好的。非常谢谢您。”

  “对了,”他说:“我们也会想办法联络氏家老师,如果你们先联络上他,能不能知会我们一声?”

  “好的。”我只能这么回答。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胁坂讲介问山本。

  “没什么,是我们研究室的事。先告辞了。”山本说完便快步离去,愈接近走廊尽头的楼梯,他的步伐愈快,最后几乎是跑着上楼去。

  胁坂讲介戳了戳我的肩膀,“要不要上去看看?”

  “嗯。”我点头。

  我们跟在山本后头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站到走廊上放眼一看,其中一扇门是开着的,门牌写着“药品室”。

  我们放轻脚步正要走去门边,突然有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是那位从刚刚就忙碌地跑来跑去的助理,他一看见我们登时停下脚步。

  胁坂讲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另一手朝他招了招。助理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一边朝我们走来,胁坂讲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楼梯暗处。

  “能不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唉,这下麻烦了。”助理搔了搔头。

  “是不是和氏家老师有关?”

  “不不,这个目前还无法确定。”

  “但药品室里确实出事了对吧?”

  “嗯,是啊。”只见助理频频回望身后,要是被上司发现自己在这里摸鱼肯定少不了一顿骂,或许是想早点摆脱胁坂讲介的纠缠,助理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硝甘不见了。”

  “硝甘?硝化甘油(* 硝化甘油<Nitroglycerin>,化学式为C3H5(NO3)3,是一种爆炸xing极qiáng的化学物质,亦可用来治疗心绞痛。)吗?”

  助理轻轻点头,“保存柜里短少了一些硝甘。”

  “你确定吗?”

  “不会错的,因为硝甘是必须严格控管的药品。你都问完了吧?我还有急事。”

  胁坂讲介一松手,助理便一溜烟逃下楼去了。

  我和胁坂讲介对望一眼。

  “硝化甘油不是炸药吗?”我说。

  “一般的认知都是炸药,其实这玩意儿也能拿来治疗心脏病。不过氏家为什么要拿走这种东西……?他心脏不好吗?”

  此时走廊上传来声响,我和胁坂讲介连忙飞奔下楼。

  离开函馆理科大学,我们朝着札幌笔直前进,沿着森林夹道的国道五号线一路北上来到大沼公园,透过树木的fèng隙偶尔看得见函馆本线的铁轨,函馆本线还有另一条支线通往砂原,就在这两条路线的会合处附近,我们所行驶的国道开始往海岸靠拢,这片海岸就是内浦湾,我们沿着弧形的道路不断向前驶去,右手边放眼望去是海岸线。

  “我实在搞不懂,”我眺望着左手边的辽阔牧场说道:“为了治疗伊原骏策的病或是基于某种原因,北斗医科大学的藤村那些人想得到我的身体;而氏家清是他们的同伙,氏家的女儿又很可能和我是双胞胎,和我拥有相同的身体。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还要找我?直接使用氏家鞠子的身体不就得了?”

  “或许氏家没让藤村他们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而且他当初又为什么要让氏家鞠子成为他的女儿?”

  “这恐怕只有本人知道了。”

  车子以一定的速度稳稳地向前行驶,右边是海、左边是糙原的景色一成不变,牧场上偶尔看得见几头牛,身上有黑白斑纹,但每只的斑纹不尽相同,看来牛也各有各的个xing。

  “喂,什么是复制生物?”

  “咦?”

  “刚刚那个山本不是说藤村在复制生物的领域有很高的成就吗?”

  “喔……”

  “复制生物这个词好像常听到,正确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谁晓得。gān嘛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口问问。”我摇了摇头。

  快到长万部的时候,路旁出现许多装潢抢眼的汽车餐厅(* ‘汽车餐厅’原文为‘ドラィブィン<drive-in>’,在美国原指不用下车就能消费的各种商业设施,但在日本多指主要gān线路旁附停车场可供休憩的餐厅。),我们挑了其中一间随便吃了点东西,我顺便打电话给阿丰。

  “你打来正好。”阿丰兴奋地说:“氏家鞠子小姐和我联络了,她搭的是今晚六点的飞机,抵达千岁的时间大概是……七点半吧。”

  “你和她说了我们会去接她吧?”

  “说了,她说她会在机场的到站大厅等候。”

  “到站大厅吗?我知道了。”

  “呃,双叶。”阿丰吞吞吐吐地说:“一切小心。”

  “嗯,谢谢你的关心。”

  走出电话亭,我把消息告诉了胁坂讲介。

  “好,现在赶过去应该来得及,等我打个电话回公司,我们立刻直奔机场吧。”

  我看着胁坂讲介走进电话亭,转头望向微微弯成弧形的道路彼端。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和她见面了。

  鞠子之章 十

  晚上六点多,我所搭乘的波音客机从羽田机场起飞,顺利的话,一个半小时之后就会抵达新千岁机场。丰先生如果已经帮我传到话,那么我将在那儿遇见小林双叶小姐。

  双叶小姐,我的另一个分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存在,如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

  窗外除了云层什么也没有,我回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从拇指试着一根根弯曲,完全正常我是个正常的人类,我会思考,我会因为书本内容而感动。

  但我并非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我是高城晶子的复制品,像我这样的人类能有多大价值呢?冒牌LV会被贱售,珍贵文件的拷贝可随意销毁,伪钞无法像真钞一样在市面流通,而我的存在或许也和这些东西一样毫无价值可言。真要说我有什么价值,顶多是身为珍贵的实验成果罢了,下条小姐会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我拥有这样的价值。

  曾经被我唤作母亲的女人不过是个分身制造器,至少我父亲是这么看待她的,而同样地,我父亲或许只是把我视为过去所爱的女人的复制品,对他来说,我的价值只到这种程度。

  我无法否认自己愈来愈憎恨父亲,他为了私yù而利用母亲的身体,玩弄他人的生命,这是多么重大的罪孽。

  但如果父亲没犯下这个罪呢?一想到这里,我的脑袋便一片混乱,因为那代表我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是不是不存在比较好?我烦恼到几乎掉下泪来。的确,我不是没想过与其活得这么痛苦,不如从一开始就没被生下来,但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过去的种种回忆虽然渺小,对他人而言那么微不足道,却是我最最珍惜的瑰宝。

  我试着让自己轻松地看待这件事,我告诉自己身为他人的分身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和长得很像的母女、姐妹或双胞胎没两样。但不论我再怎么美化自己的处境,事实就是两回事。长得很像的母女、姐妹或双胞胎都是带着各自的存在目的来到这世界,只是长相碰巧成了另一人的“分身”,但我从一开始存在的目的就是他人的“分身”。

  我也试着单纯就生物学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即使基因及每一颗细胞都相同,也不代表人格就会相同,实际上我所度过的人生与“高城晶子”这个“原始版本”的人生正是大相径庭,而今后我们可能也将继续以不同的方式过着不同的人生。

  但我还是无法教自己不在意自己被生下来的目的,以“分身”身份诞生的我,因为是“分身”而受到父亲的疼爱,也因为是“分身”而失去了母亲,这样的我想要成为“分身”以外的另一个人或许只是痴人说梦。

  我思考良久得到的结论是,我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天地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我试着化为语言说了出口:“没有我的位置……”

  “咦?”坐我旁边的上班族男士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我不应该存在的。

  这么一想,突然有种像是使劲压住疼痛臼齿的快感,而且不知怎么的,内心多少轻松了一些。

  七点三十七分,飞机抵达了新千岁机场,拿着行李走向出口,我的内心充满奇妙的qíng绪。见到小林双叶小姐的时候我该露出什么表qíng呢?该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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