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父母和氏家那些人……”
“完全没往来。几年后我父亲果然病死了,但既然高城家已经后续有人,我母亲也逐渐淡忘那段灰暗的往事,没想到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指着我说:“搞出这件大事的人就是你。”
“我?我做了什么?”
“你不是参加了音乐节目?”
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是……”
“我们出版社的员工看到节目开始传得沸沸扬扬,说你是社长的私生子。我原本没看那个节目,见大家议论纷纷便向电视台商借了录影带与母亲同看,这一看差点没吓死,我想你应该能想象当时的qíng况。”
我又瞥了高城晶子一眼。以现代的化妆技术,要让长相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变得很像并不困难,但我和她之间的酷似程度已经超越了一般人对“像”的认知。她年纪比我大得多,而且化妆手法不同,形象也完全不同,但即使如此,我们两人共有的某种特质依然足以让我们被视为同一人。
不,不是我们两人,还得加上氏家鞠子。
胁坂讲介继续说:“于是我当然希望母亲给个jiāo代,但她否认自己在外头生了小孩,并且告诉我二十年前在旭川接受的那场特殊实验,母亲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甚至在我爷爷面前也是绝口不提。我听到这件事,马上就推测你应该是那时候生下的孩子。”
“但那场实验的孩子不是流产了吗?”
“我母亲子宫里面的胎儿是流产了没错,但那场实验不见得只采集一颗卵子,说不定那些研究人员手中还有其他卵子,而且瞒着母亲把胎儿培养长大。”
“那个胎儿就是我?”我吞了口口说。
“应该是吧。不过这当中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你们实在太像了,就算当时的实验真的成功让你身上只带有我母亲的基因,也不至于像到这种地步,于是我母亲便命令我调查你的身世。”
“我只是想知道……”高城晶子突然开口,“二十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不是一样意思吗?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查出她的身世。”胁坂讲介从沙发站了起来走到我和高城晶子的中间位置,他先转头对我说:
“我很快便查到你是小林志保小姐的女儿,而且这个名字我母亲也记得,她当年接受实验住院时,负责照顾她的就是小林志保小姐。”接着他转头对他的母亲说:“我说的没错吧?”
这次高城晶子有了反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没错。”语气有点粗鲁。
“这么一来我们便确定了当年那场实验一定有问题,于是我决定继续调查你的身世,这时我还没打算出现在你面前,但后来小林志保小姐死得不明不白,我发现事件背后似乎有不寻常的势力介入,不得已只好改变策略,试图借由接近你来抓出幕后黑手。我们见面之后你突然说要去北海道,而且是旭川,我知道这趟旅行一定和你的身世之谜有关,赶紧追了过去。”
难怪他手脚那么快,其实我早怀疑胁坂讲介为什么对整件事这么积极,就算妈妈从前对他有恩,也没道理做到这个程度。
“这么说来,你常说要打电话回公司其实是……”
“都是打给我母亲,不过这也不算说谎,因为我母亲是聪明社的社长。”
“原来如此,那……”我问:“你们查出了什么?”
胁坂讲介转头看着高城晶子说:“妈妈,你听见了吧?请回答她吧,告诉她我们查到了什么。”
高城晶子只是微微回头说道:“你都说了这么多,就继续说下去吧。”
“接下来的部分我希望能由妈妈你来说明,毕竟似乎有不少是我不知道的事。”
但是高城晶子好像完全不打算开口,胁坂讲介望着我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先说我知道的部分吧。你在藤村的研究室里不是听到他说氏家清去东京吗?”我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说:“当时氏家正和我母亲见面。”
“咦?”
“是我母亲叫他去东京的。我母亲得知了你的存在,便要氏家去东京说明一切。”
的确,这是得知真相最快的方法。
“对于我的事,氏家是怎么说的?”
“他承认你是当年那场实验生下的小孩,而且……”胁坂讲介舔了舔唇,微微垂下眼,“那是一场不单纯的实验。”
“什么不单纯的实验?”
只见胁坂讲介垂着眉频频眨眼,一脸困惑地瞄了高城晶子一眼又转头看我,终于重重吐了一口气之后开口了。
“复制人。”他说。
“复制人……”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类似的字眼,在函馆理科大学的时候,山本曾提到藤村和氏家在复制生物的领域上有着很高的成就。
“我在科幻漫画上看过……”我说:“靠着细胞分裂把一根头发变成人……,我也是这么产生的吗?”
他摇了摇头,“复制人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
“但本质是一样的,对吧?”
“所谓的复制人其实和一般正常人没什么差别。”
“那为什么我会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我站起来指着高城晶子高声喊道:“如果是正常人,为什么会这样?你说啊!讲明了我就是利用那个人身体的一部分所创造出来的怪物对吧?”
“你冷静点。”他抓住我的双臂激烈地摇晃。
“gān什么,放开我!”
“别再说了!”
啪!一声,我脑中嗡嗡作响,头不自然地偏向一边,整个人失去平衡就快倒在沙发上,胁坂讲介赶紧扶着我。左边脸颊麻麻的,接着愈来愈烫开始隐隐作痛。我被打了一巴掌。
“抱歉。”他说:“不过我上次也挨了你一巴掌,这下我们扯平了。”
我抚着左脸颊,摸起来又热又肿,眼泪掉了下来,我想忍却忍不住。
回过神时,我发现高城晶子站起身正看着我,她的手掌也轻抚着左边脸颊仿佛感受到我的疼痛,但她一发现我在看她,顿时察觉自己的举止很怪,连忙放下手。
胁坂讲介转头对她说:“妈妈,请你亲口和她说明吧。”
高城晶子摇了摇头说:“这件事不是我的错。”
“那是谁的错?”我问。
“很多人牵扯在内。”她说:“包括生下你的小林志保小姐,就某种意义来说她也有错。”
“为什么?”
“因为她把你生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我登时哑口无言。没错,我在这儿怨天尤人,说穿了只是怨自己为什么存在。
“这里有我和氏家先生对谈的录音带。”高城晶子打开抽屉取出一台小型录放音机,“谈重要事qíng的时候我一定会录音,听完这个你应该就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拿起录放音机一下子按快转一下子倒带,调整好之后按下播放键,没多久录放音机便传出低沉而模糊的中年男人说话声,这个人应该是氏家清吧。
(……当年我跟随久能教授进行细胞核移植研究,久能教授在帝都大学任教的时候就已经是细胞核移植的权威,当时即使在外国也只有蝌蚪的成功案例,整个学术界都认为哺rǔ类的细胞核移植几乎不可能成功,更遑论利用哺rǔ类的成熟体细胞来制造复制生物,但是久能教授利用他独创的技术逐渐让高等动物的复制不再是梦想。有一天,校长把久能教授找去问他愿不愿意进行复制人的研究。即使在今日学术界,针对复制生物的研究也是全面禁止施行人体实验,在当时的道德争议当然更高,就算研究成功了也很可能无法对外发表,但校长还是很希望久能教授能执行这项计划。)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背后有庞大势力在cao纵吧,至于那股势力是什么,我们这种小卒子是不会知道的。)
(事隔这么多年,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不,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真的吗?我不相信。)
(信不信随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或许正凝视着对方吧。
(好吧,接下来呢?久能教授答应了?)
(对。这个研究不大可能让教授获得什么名声,所以他大概只是纯粹站在科学家的立场想创造出复制人吧,这也的确是教授的最终梦想。)
我心想他们这样的行为根本没有资格称作“纯粹”或“梦想”,这时录音带传出高城晶子的声音,(我只能说他是疯子。)
我身旁的胁坂讲介也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录音带里氏家也承认了,(不只久能教授,当时的我们全都疯了,成天研究着生物的发育生长机制,我们都把自己当成了神,所以当我获准加入久能教授的研究团队时,我兴奋得不得了。)
我想起一句话:一群疯子聚在一起会更加疯狂。
(研究团队分成两组,我们这一组负责研究细胞核移植,另一组则负责研究体外受jīng。我们日以继夜地做着实验,每天忙着在卵子上头动手脚观察其成长过程,但这中间其实包含着极卑劣的行为,因为我们实验用的卵子都是从一些不知qíng的女人身上取得的。当时体外受jīng技术也还在研究阶段,这些可怜的女人因为无法怀孕而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项技术上,她们来到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的卵子会被挪为实验用途。)
(你们擅自把病人的卵子当成实验材料?)
(没错。采集卵子的方法相信你也还记得,首先在肚脐下方切开三个孔,以腹腔镜及钳子找出卵巢,然后以中空的针管在卵泡上开一个dòng,以吸引器吸出卵泡液。当时我们的团队已经拥有利用可洛米芬[* 可洛米芬<Clomiphene Citralte>是一种诱发排卵药物,可促进卵泡<卵巢中包覆着卵子的球状细胞集合体>的发育,增加排卵机会。]取得多卵子的技术,有时甚至一次可采到五颗以上的卵子,于是没用完的卵子便成了实验材料。)
我光听描述就觉得下腹部痛了起来。
录音带里两人再度保持沉默。他们谈话的地点好像是在饭店房间之类的地方,周遭完全没有杂音gān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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