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惊变_吴蔚【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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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埙忙问道:“那位将军可还活着?”蒋苏台摇了摇头,道:“他在土木堡阵亡了。”

  杨埙大喜道:“这真是天意。”忽觉得失言,忙道:“我不是针对那位将军,他为国捐躯,自然是值得尊敬的。”又觉得蒋苏台深知自己脾xing,不必刻意掩饰,便改口道:“五十万大军,打不过瓦剌两万骑兵,那叫什么将军,死了也好。”

  蒋苏台道:“可哥哥目下又开始张罗了。那位郭信郭公子……”

  杨埙惊道:“什么,你哥哥要把你嫁给那个来历不明的人?”

  蒋苏台忙道:“哥哥也不怎么喜欢郭公子,但看得出郭公子喜欢我,说只要他能找到血竭,治好哥哥的残废,就将我嫁给他。郭公子也慡快地答应了。”

  杨埙虽然看出郭信喜欢蒋苏台,却也没料到事qíng来得如此之快,吓了一跳,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蒋苏台道:“就在刚才。杨大哥到扇铺时,郭信郭公子正在后院厢房探访我哥哥。我关好铺子,想跟哥哥说声我要出去逛逛,刚好在门外听到他们这番对话。”

  杨埙摇头道:“令兄完全把你这个妹妹当作jiāo易的筹码了。”握住蒋氏双手,道:“苏台,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很明白。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你我都是手艺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愁没饭吃。”

  蒋苏台脸色绯红,低头嘤嘤道:“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跟杨大哥走。可是我哥哥现下是个残废,我走了,他该怎么办?”

  杨埙道:“令兄都不管你的幸福,你还管他做什么?”见蒋氏泪水潸然而下,忙赔礼道:“抱歉,是我说话太冲了。你心地这么好,怎么能舍弃自己的亲哥哥呢?令兄无qíng,你不能无义。”

  想了想,又道:“这样好了,既然令兄最在意的是身子和血竭,我会去想办法的。我如果能治好他的残废,他就再无话说,应该不会再反对你我在一起。两相比较起来,我这个苏州同乡,总比那个凤阳公子郭信可信可靠吧。”

  蒋苏台道:“可是血竭十分难得……”杨埙道:“放心,我有办法,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杨埙是当世顶尖漆匠,又是皇家御用匠官,出入尽是豪门,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名流高士。蒋苏台料想他若出尽全力,应该比那位郭信郭公子有胜算得多,心qíng登时大好,忙提壶斟满酒杯,道:“今日天冷,夜里怕是还要下雪,我陪杨大哥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

  杨埙又思及京城一帮苏州籍工匠冬日围炉饮酒的日子,再联想到莫名横死的裱褙工匠潘舍,不免有所惘然。

  蒋苏台道:“杨大哥有心事吗?不妨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杨埙道:“你可还记得在裱褙胡同开裱褙铺的老潘?”

  蒋苏台道:“苏州同乡,怎么会不记得?前不久还见过他呢。他怎么了?”杨埙道:“他死了,被人杀死了。”

  蒋苏台“啊”了一声,手一颤,酒洒了少许出来。

  杨埙忙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把这种血光之事告诉你。”

  蒋苏台摇了摇头,问道:“什么人杀了老潘?”

  杨埙道:“我不知道。刚才我和朱指挥有事去找他,铺门关着,有人说他今天就没开张。我们绕到后面,后门没闩,进去后才发现他人死在铺子里,似乎死了好一阵子了。那一带是裱褙铺汇集地,也算是繁华闹市,竟没有人发现。”

  蒋苏台道:“会不会是老潘卷入了什么不好的事?”

  杨埙不敢提凝命宝之事,只漫口应道:“也许是吧。”

  蒋苏台犹豫着道:“会不会是因为老潘造假一事被人发现了?”

  杨埙奇道:“什么造假?”转瞬便明白过来,问道:“你是说老潘在暗中制造赝品字画?”

  蒋苏台道:“嗯。这件事,我本来答应了老潘不说出去。可他人已经去了,找出真凶要紧。我猜凶手极可能是买过他赝品字画的主顾。”

  杨埙道:“奇怪了,老潘售卖假字画的事,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苏台你怎么会知道?”

  蒋苏台道:“之前老潘要仿制一幅古画,没有合适的绢布,来找我讨要。我是做扇子的,绢布都是现成的,就给了他一些。他又求我帮他做旧……”

  杨埙道:“这个你在行,一些定做绢扇的主顾,指名要做旧。”

  蒋苏台点了点头,道:“做旧也算是我蒋家世传的手艺。我猜到老潘是在做赝品字画的生意,本不同意,可他一个劲儿地哀求,说苏州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京城铺子租金又贵,裱褙赚的钱只够垫付租金,根本养不活家人。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杨埙“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老潘为什么会卷入其中了。苏台,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也不多说,忙掏钱付账。

  店家赔笑道:“小店不收宝钞。”

  杨埙往身上一摸,没有带银子,只好道:“改日再给店家送来吧。”

  店家认得蒋苏台,便道:“蒋家娘子的朋友,信得过,小的给您记在账上。”待听到杨埙的名字,立即充满了蜜糖般的热qíng,笑道:“原来是杨匠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打。您这样的人物,小店请都请不来的。这顿酒,就当小店请客。”

  杨埙道:“哎,我从来不吃白食的。记账,记在账上。”

  店家笑道:“账就不必记了。不过不知杨匠官可否帮小店一个小忙?小的知道杨匠官是大忙人,也不敢有劳您太多,您看您是否能抽空给小店牌匾鬆个倭漆呢?”

  杨埙哈哈大笑,道:“店家连宝钞都不收,却肯请我吃酒,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吃亏。好吧,这件事我记下了。目下入了冬,不适合做漆,等来年开chūn吧。”

  店家连声道谢,一直送出门外。

  杨埙道:“你留了门吗?还是得绕去后面?我送你吧。”蒋苏台道:“我留了门。杨大哥既是有事,我自己回去就行。”

  杨埙仍然送过了街道,忽见扇铺前面站着一名男子,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正是郭信。蒋苏台颇为难堪。杨埙既知蒋氏心意,也懒得理睬qíng敌,转身yù走。郭信主动招呼道:“杨匠官,又遇到你了。”杨埙道:“郭公子。”

  郭信道:“听说杨匠官被禁止再进蒋骨扇铺,可是真事?”杨埙道:“我人站在扇铺外,没进去啊,这也犯法呀。”

  郭信微微一笑,道:“我这是开个玩笑,杨匠官何必介意。”又道:“外面风大,苏娘快些进去吧,免得着凉。”殷殷关切之qíng,溢于言表。

  蒋苏台应了一声,朝杨埙点点头,转身进去。

  杨埙便匆忙赶来裱褙胡同,朱骥人还在裱褙铺,正与率兵赶到的巡城御史邢宥jiāo谈。

  杨埙道:“朱指挥,借一步说话。”

  朱骥便随其走到一旁,先告道:“我没有对邢御史提凝命宝之事。不过你走后,我细细搜过前后院子,在后面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有几幅宋画。刚才邢御史看过后,认为画是赝品。他怀疑潘舍借替主顾裱褙名贵字画之便,暗中仿造,再将赝品高价售出,或是gān脆偷梁换柱,用假画掉包换走了真画,结果被人发现,由此才招来杀身之祸。”

  杨埙道:“是,这一节我已经知道了。”说了潘舍曾找蒋苏台做旧字画一事。又道:“以假乱真确实应该是潘舍被杀的原因,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与凝命宝扯上gān系了。”应该是有人请潘舍伪造了一方凝命宝。潘舍不知天高地厚,贪图厚赏,竟然接了下来。宝玺既已制成,主顾当然要杀他灭口。

  朱骥大吃一惊,道:“杨匠官是说目下出现的那方凝命宝是假的?”

  杨埙道:“一定是,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皱纸上为什么是黑墨。潘舍制成宝玺,当然要先行试盖,朱墨不好找,只好临时以黑墨调灰来替代。朱指挥内兄于康所发现的皱纸,大概就是潘舍试完后随手团起来抛弃的。结果这两日风大,机缘巧合下,竟将那团纸chuī到了于尚书家后巷。”

  叹了口气,又道:“宝玺既成,潘舍再无利用价值,主顾当然要杀了他灭口。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主顾便是曾经绑架胡尚书的男子。”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目下牵涉凝命宝的只有两人:一是绑架者,一是建文帝太子朱文奎。后者手里有真的凝命宝,无须再请匠人制造赝品。前者曾为打听凝命宝下落而绑架礼部尚书胡濙,足见志在必得。绑架者虽然知道建文帝太子未死,凝命宝也还在人世,却一时无法寻及,于是便起了仿造的主意。只要赝品像那么回事,他大可利用建文帝太子的名义兴风作làng。此时距离建文朝已近五十年,世上见过凝命宝及玺印的人少之又少,谁又能分辨真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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