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是三人昨晚才得的,从城郊一座园子里。
这几天,崔豪去向力夫们打问冯赛妻女的下落,那些力夫都有些厌烦了,只看在崔豪的面上,勉qiáng敷衍几句。崔豪先还有些着恼,但回头一想,这些弟兄们天天得为填饱肚皮奔命,若是崔豪自己的事,倒还好说。冯赛于他们只是个全然无关的人,哪有闲心气力天天白帮忙的?何况过了这些时日,哪里去找?连崔豪自己和耿五、刘八都有些泄气。
不过崔豪又想,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日后怎么号令一班兄弟做大事?何况再三答应了冯赛,这个信字最要紧,一定得守住。这样,才能在兄弟们中间立些威望。
若要这些力夫卖力,得先让他们把肚子填饱,这就要钱。
崔豪想起了在吴蒙别宅里生出的念头,不如把两件事合成一件来做。不过先从哪里开始?他仔细想了想,城西郊贵臣豪家的园子最多,那些园子一个比一个大,那些人又并不是天天住在那里,下手要便当些。于是他和耿五、刘八便去西郊转了两天,最终选中了金水河边的童太师园。
这是枢密院童贯的园子,童贯这些年位极人臣,连蔡京也得让他两步,家财自然多到海一般。如今方腊在东南生事,童贯率军去清剿。这园子虽有家丁看守,但园子那么大,哪里看得过来。他们白天绕到园子后面,见院墙近一丈高,要爬上去不容易。不过墙外有一片杨树林,树顶都高过墙头,离墙只有十来步。
于是三人去寻了几块木板,用绳子扎了一条长踏板,埋在树林枯叶里。回去又用铁钩和绳索扎了一副软梯。天黑后,三人才又出城,悄悄来到那园子后墙,这时已经快半夜,他们爬上树,将长踏板吊上去,搭在树杈和墙头之间,小心走了过去,伏在墙头向里张望,园子里黑沉沉,果然没有人影动静,不过前面传来一阵狗叫声,似乎有三条,而且没有拴。很快,那三条狗便跑到了后墙边,不住吠叫。崔豪三人当年在乡里常偷人家的狗来吃,早已惯熟。白天已找见在街上卖药的彭针儿,买了些麻药,割了半斤ròu,用麻药拌好。刘八掏出那几块ròu丢了下去,那几只狗果然不再叫唤,开始争抢ròu吃,没过多久,下面便没了声响。
三人又等了一阵,四下全无声息后,才将软梯钩在墙头,顺着爬了下去。白天他们爬上树已经看好,园子后院是一大片池亭,过去是一座三层碧瓦朱栏彩绘的高楼,看着像是内眷卧房。楼两侧各有几间平房,应该是仆婢安歇之处。这些房子似乎都没有人居住,两天来,只见到最边上一间屋子里有个老妇人进出过两回。
三人悄悄来到左侧平房边,见门窗都关着,里面没有动静。崔豪先踩着耿五的肩膀,轻轻爬上屋顶,又将刘八拽了上去。耿五留在下面望风接应。那二楼背后伸出一道望台。崔豪和耿五攀着栏杆爬上望台,先挨个探了探那些门窗,全都锁着,只有最西边一扇门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一阵幽香随之飘出。
崔豪听了听,里面毫无声息,这才一步一步悄悄走了进去,房中幽香越发浓郁。就着月影,他向屋里环视,小几绣墩,妆台铜镜,绣榻chuáng帐,果然应该是内眷的卧房。他先轻步走到chuáng边,chuáng帐并没有放下,chuáng上也没有睡人,他这才放了心。这时刘八也悄悄跟了进来。两人照事先商议的,刘八去翻箱柜,崔豪收卷被褥。崔豪先将左边chuáng帐扯了下来,jiāo给刘八。随后去扯右边chuáng帐,刚扯下来,却猛地看到里头蹲着个黑影,惊得他头皮一麻,险些叫出声。
没等他定住神,那黑影忽然蹿了过来,崔豪眼前寒光一闪,隐约看到一把刀向自己砍了过来,幸而他一直习武不辍,眼看那刀要砍中肩头,忙一侧身,随即一掌劈向刀柄处,正劈中握刀的手腕,那刀哐地跌落到地上。刘八这才听见,在屋子那头惊唤了一声。崔豪被他叫声一扰,左耳被一拳重重砸中,几乎将他击倒,他趔趄一步,忙挥拳朝黑影反击,那黑影却灵巧一闪,跳到地上,随即飞蹿出门。崔豪辨不出这人是男是女,怕这人出去叫嚷,忙几步追出门去,却见那人一跃而起,翻过栏杆,接着便纵身跳了下去,身法轻灵,燕子一般,落地后一点声响都没有。崔豪忙往下望,见那黑影飞速绕过水池,蹿进旁边的花丛暗影中。不多时,只见后墙墙边,一个黑影凌空而起,跃上墙头,随即轻盈跳下,再不见影。
“什么人?难道和我们一样?”刘八也跟了出来,悄声问。
“管不得了,赶紧收卷东西!”
两人忙又进到屋中,崔豪用chuáng帐收裹好被褥绣枕,又去帮刘八搜检箱柜,来不及细看,将易带的器皿物件全都打作一包,随即出门翻到旁边平房顶上,下面耿五接住东西,三人急忙原路返回,爬出了墙。
冯赛骑马出了东水门,去寻崔豪三弟兄,才到烂柯寺,却见邱迁等在那里。
“姐夫,寒食前一天,三哥去了应天府。”
“哦?我也才从孙羊店问到,他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谈到应天府。”
“他去应天府做什么呢?”
“目前看,他是被汪石诱卷了进去,陷得极深。”
“寒食前一天他去的应天府,清明就回来了。什么事会赶得这么急?”
“从去年开始,他就一直瞒着我,做了许多事qíng。”
“去年?”
“嗯,去年十一月,他曾带着汪石去陕西收买便钱公据。”
“那时他就已经认得汪石了?难道姐姐和甥女们真是他帮着拐走的?”
“眼下还不清楚。”
“姐夫,gān脆我去应天府打问打问,他去那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么远,人生地疏,恐怕很难查出什么。”
“我还打问到,他下船后,是应天府一个姓匡的节度推官接的他。”
“你从哪里打问到这些事的?”
“嗯……芳酩院顾盼儿那里。”
冯赛见邱迁脸忽然涨红,知道他是少年郎初生qíng愫,怕他害羞,便装作没见,低头想了想道:“若知道谁接的他,倒是可以去打探一下。”
“那我去!姐夫要留在京里继续查找汪石,抽不开身。”
“你刚已经离家好几天,怎么好再丢下两位老人家?何况去那里需要诸多应变。”
“家里不打紧,正好有阿娴替我照看。我去谷家银铺时,跟他们说是出来帮姐夫做事,父亲还说正好跟着多历练历练。这回仍这么说就成。对了,姐夫,有件事倒是真有些麻烦了。”
“什么?”
“京城至今还不见矾运来。我家染坊到今天都没法子开工。”
“哦?这么看来,买了矾引的那个矾商樊泰,真是汪石的同伙。他比谭力、于富、朱广三人做得更绝,gān脆让矾断了货。这事qíng拖延不得,我得去jiāo引务说一说,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是那个樊泰作怪。”
“对了,还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姐夫。寒食前,姐姐要我一定找见三哥,说三哥曾去跟姐姐说一件事,姐姐说看他神色,似乎很严重,而且不愿别人知道。可惜话才开口,阿娴和柳姐姐先后进去了。三哥的话便没说成。”
“哦?会是什么事?他不跟我讲,却去跟你姐姐讲?”
“姐姐也纳闷这个,所以才让我去找三哥。三哥从应天府回来,姐姐们就被拐走。这应天府我一定得去一趟。”
冯赛见他意志坚决,略想了想,邱迁虽然阅历不足,但行事还是很稳妥。于是点头答应,仔细嘱咐了一些事qíng。
“姐夫放心,我都记着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赶晚船,明天就能到。”
邱迁快步走了,冯赛正要绕到烂柯寺后边,去寻崔豪,却听见有人在后面唤,回头一看,是孙献。
“冯相公!你这边查得如何了?”孙献急步赶过来。
“仍没有什么头绪。”
“我倒是查问出了一条,汪石最晚露面是二月初九,这之后便没人见到他了。”
“二月初九?那天汪石去太府寺上缴了第一个月的利钱。”
“哦?我正是来问这件事,他jiāo利钱冯相公有没有跟着?”
“我和他一起去的。”
“他jiāo的是铜钱,还是?”
“是银铤。”
“利钱有多少?”
“一万两千贯。”
“那也得六千两银子,近四百斤。他是怎么送过去的?”
“装了两箱,雇了辆车,请了四个力夫。”
“jiāo完钱之后呢?”
“他让力夫和那车回去了,我们在太府寺门口说了两句话,而后就分头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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