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晚上十二点,地上一堆烟头,眼皮子涩重起来,我勉qiáng睁眼,意识有点模糊了,头一下一下垂着。
一阵冷风chuī来,我摇摇头,勉qiáng镇定jīng神,再等一个小时,不来就走。
又熬了四十多分钟,哈欠一个接一个,我实在熬不住,从凳子上跳下来,把烟盒捏捏扔垃圾箱里。
这时。黑森森的楼dòng里走出一人。
我抹了把脸,赶紧藏在架子后面,映着昏暗的楼道灯,出来的是个老太太,正是吴美宣。
吴美宣穿着一身黑衣服,佝偻着腰。影子拉得极长。她不是空着手,还提着一个篮子。这种篮子非常老旧,一般很少见到,现在恐怕只有乡下来城里换jī蛋的农村人,才拿着这样的篮子。
她挪着小碎步,走得不快。一直避开路灯的光,专门走屋檐下、角落里,哪儿黑往哪儿钻。
她应该有自闭症吧,有自闭症的病人就不喜欢和外界接触和jiāo流,而且避光避风,很像是小说里的套中人。
我悄无声息跟在她的身后。大半夜,路上少有人行。风有点大,我裹紧衣服,紧紧盯着她。
吴美宣钻进了一条胡同,时间不长,居然骑着一辆老式的单车出来。篮子挂在把手上。我一看,暗暗叫苦,她骑着车,我只能在后面跟着跑了。
幸好她骑得很慢,我可以不紧不慢跟着,保证不让她发现。
我们一前一后,走了很长时间,顺着一条林荫道下去,到了山根脚下。吴美宣停了车,拿了篮子,抄着手电,大半夜的摸黑往山上爬。
我跟在后面。心怦怦跳,她到底想gān什么。四周黑漆漆一片,远处依稀可见几盏昏huáng的灯火,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风很大,头顶的树枝被chuī的哗啦作响,前面不远处,吴美宣打着手电,不紧不慢地走着。
绕过一个山丘,她停了下来,我打量四周,倒吸了口冷气。这里漫山遍野都是野坟丘,墓碑横七竖八的。杂糙丛生,能看出很多年都没人打理过了。
吴美宣确实岁数大了,顺着土坡往上爬,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墓碑前。她气喘吁吁,蹲在地上,打开篮子上的盖布。从里面取出一堆东西。
离得远,加上大晚上的没有光线,实在看不清她摆的是什么,不过细想想就知道了,她这是在上坟,拿的可能是供品。
夜里上坟?从来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怪癖。此处yīn森,吴美宣做事更是诡异到不可琢磨,我觉得有点吓人,小心翼翼藏在糙丛里偷窥着。
吴美宣把东西摆齐,燃起三根香,对着墓碑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居然抽泣起来,哭得非常伤心。
我小心翼翼又向前走了几米,离她更近了,听到吴美宣断断续续哭着:“奶奶……奶……”后面听不清。
哦,大概明白了,原来她的奶奶埋在这里,难怪她这么难过。不过,话说回来,给奶奶上坟当然天经地义,用不着跟做贼似的吧,深夜来访。
吴美宣哭了一阵,香烧得差不多了,她看看表,焦急地自言自语:“奶奶怎么还不来?”
我在糙堆里藏着,一开始以为自己没听清,又听她念叨了两句,我陡然全身一寒。这是怎么回事,她奶奶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来呢?
正迟疑时,哒哒,好像有声音,我倾耳听了下,哒。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是有人踩着泥块,从山上走走来。
我紧紧趴在糙丛里,提心吊胆看着,心头涌起很奇怪的感觉,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下一秒钟,土坡后面走出一个人。
我一看到他的背影,就打了个激灵。那人并没有空着手,而是抱着一样什么东西,上面裹着厚厚的布。他顺着土路来到吴美宣身前,吴美宣抬起头打量他,他再回望着她。
月光下,他的脸闪过,我正看个清楚。
我当时就愣了,浑身汗毛竖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脑门。我同时张大了嘴,几乎喘不上气来。
因为我看到了自己,月光下出现的,竟然是另一个齐翔。
第九十三章 千钧一发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诧之余,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和我长得极像的人,也就是逃跑的三儿。
此时月色朦胧,周围黑森森的,我趴在糙丛里大气都不敢喘。这个三儿说句实话,和我简直太像了,身材到长相,不能说完全一致,可似度也超过百分之五十。
我心里暗暗纳闷,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汗毛竖起来。
三儿来到吴美宣近前,吴美宣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东西,惊喜说:“奶奶来了。”
这件事越来越无法琢磨。我脑子不够用了,三儿和吴美宣有联系还算说得过去,他们中间有一个联结点,那就是陈美丽。可三儿啥时候又和吴美宣的奶奶有关系了呢,简直匪夷所思。
三儿坐在坟头。把那东西放在一边,从兜里掏出烟来抽:“你奶奶问你,事办得怎么样了。眼瞅着大限即到,再不办妥恐怕会很麻烦。”
“目标已经找好了。”吴美宣毕恭毕敬:“我的事呢,奶奶怎么说的。”
三儿道:“你的事好办,只要奶奶能够顺利度过大限,进入下一任轮回,就能让你心想事成。”
吴美宣摸着自己苍老的脸哭了起来,三儿不耐烦:“哭什么。”
“我是喜极而泣,”吴美宣哭着说:“遭了这么多年的罪,奶奶终于可以答应我了。”
三儿道:“用不用你和奶奶单独说两句话?”
“那就麻烦大哥了。”吴美宣说。
我听得糊涂,辈儿怎么全乱了,三儿怎么成吴美宣大哥了?
三儿站起来要走,吴美宣道:“大哥,我跟你汇报个事。”
“嗯?”三儿停下。
“今天下午祥云殡葬礼仪公司的人找到我了。”吴美宣说。
我趴在糙丛里。陡然一惊,不敢出声音,紧紧贴着地面。
三儿停了下来,没有说话。
吴美宣道:“那是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小伙子,在屋里转了一圈,让我拿菜刀给吓唬走了。”
三儿皱眉:“这些人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就脱不下来。等到奶奶的事qíng办完,我腾出手好好陪祥云那些人玩玩,我让他们倾家dàng产!我让姓黑的家破人亡!你听着,不能耽误奶奶的大事,如果搞砸了,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着奶奶了,你就这副鬼德行死了得了。”
吴美宣赶紧叫苦:“不敢,不敢,我抓紧时间。”
三儿抽着烟顺着土坡下来,来的方向正是我藏身的地方。我心跳加速,只恨自己不能钻地里。三儿站在不远处的高处,抽着烟,脸色yīn郁,不知在想什么。
我藏在糙丛里不敢露头,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上面坟头,传来吴美宣的声音。她声音压得很低,说一句停顿一句,说的什么又听不清,好像在和谁聊天。
这大晚上的。她一个老太太蹲在坟地里,莫名其妙说着鬼话,一阵冷风chuī来,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三儿把烟头扔地下。用脚踩灭,转身顺着土坡回去。我这才敢稍稍抬头,看到三儿回到坟地,抱起那个东西,和吴美宣又jiāo待两句。顺着原路走了,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吴美宣把香chuī灭,用塑料袋小心翼翼把香头和烧纸残骸收拾gān净,从上面下来。
她佝偻着腰,点着手电,一步一个跌趔,小心翼翼回到单车旁。我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偷窥,吴美宣没有急着上车离去,而是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握在掌心。对着自己左看右看,时不时做出妩媚的表qíng。
你们想去吧,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满头白发,脸上都是皱纹,大晚上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这qíng景简直诡异到让人无法呼吸。
照完镜子,吴美宣蹬上单车,骑着走远了。
等她一走,我全身力脱,汗出如浆,蹲在树下脑子嗡嗡响。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实在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现在真是迷雾重重,像是走进了迷宫。我把几个疑点摆在一起,吴美宣家里出现的陌生女人照片,里屋的奇怪布置,她和三儿有联系,还有个奶奶。
我把这些线索穿在一起,怎么也形不成逻辑链。不过可以肯定,吴美宣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三儿好像jiāo待她一个任务,让她尽早完成。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任务。
我仔细思索,三儿既然和吴美宣认识,那陈美丽骨灰失踪的事,吴美宣其实早就知道了。可今天我去拜访她的时候,她只字未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根本不在乎女儿的骨灰是否丢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折腾他们的,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但三儿今天晚上说的一句话,让我很不舒服,他说等奶奶的差事办完,他就要腾出手好好折腾我们祥云公司,还要让黑哥生不如死,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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