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1_冶文彪【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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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低声劝着,让池了了和鼓儿封赶紧离了客间,悄悄走了。

  从范楼出来后,池了了随即也就把这事儿忘了。

  从十三岁出来唱曲,这样的事经得多了,算不得什么,心上裹的那层茧,比她指尖的弦茧还厚。只是偶尔会想起董谦,到京城后,她见得最多的是文士,大多也都本分守礼,但很少有谁能这样热诚待她,不但真心赞赏她的歌艺,更为护她不惜和好友动手。

  不过,她也只是心中感念,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连去打听董谦姓名的念头都没有。谁知道,后来竟会再次见到董谦,并成死别……过了几天,有天早上,她梳洗打扮后,正准备出门,却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个书生,身材瘦弱,面皮微黑,神qíng有些拘谨,似乎在哪里见过。

  “池姑娘,在下姓侯。”

  “哦?侯公子有什么事吗?”

  “池姑娘不认得在下了?那天在范楼——”

  “哦?侯公子怎么找到这里的?快请进!”池了了这才想起来他是那天和董谦、曹喜一起喝酒听曲,不爱说话的那位。

  “我是从范楼的大伯那里打问到池姑娘住址的,今天特意来请池姑娘去助兴。”

  “怎么敢劳动公子大驾?随便找个人捎个口信就是了。去哪里呢?什么时候?”池了了心里一动,又想起了董谦的样子。

  “还是范楼吧,就今天中午。”

  “好,我一定去。”

  “另外——”侯伦犹豫了一下。

  “什么?”

  “那天在范楼,他们两个结了气,至今互不说话,我们三个是多年好友,往日从没这样过。我是想替他们说和,事qíng因池姑娘而起,所以才来请池姑娘,望池姑娘……”

  “那天怨我张狂了,耍xing子,没顾忌,惹得那位公子生气,正想着找个时机好好道歉赔罪呢。这样正好,侯公子放心,今天我一定多赔几杯酒,酒钱也算我的。”

  “你能去,就已经很好,酒钱怎么能让你出。”

  池了了早早就去了范楼,和店里大伯穆柱闲聊,才知道护着自己的叫董谦,讨人嫌的那个叫曹喜,和事佬是侯伦。

  一直等到中午,侯伦和董谦先到。一看到董谦走进来,池了了心微微一动,看董谦身材魁梧、方脸浓眉,不似一般书生那么纤白,皮肤微有些黑,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类长相,尤其那目光,端正而温和,让人看着安心踏实。

  她忙迎上前去,深深道了个万福:“董公子,那天实在是对不住。”

  董谦叉手回礼,笑着道:“是我们失礼才对。”

  “董公子这么说,让人实在承受不住。”

  “哪里,的确是曹喜——”

  池了了一抬眼,见曹喜走进店来,忙向董谦使了个眼色,董谦会意,微微使了个鬼脸,回转身,咳嗽了一下,笑着道:“正说你,你就到了。”

  曹喜脸色仍有些不快,但还是笑着问:“又说我什么?”

  侯伦忙道:“没说什么,咱们上楼吧。”

  池了了走到曹喜面前,也道了个万福:“曹公子,那天是我莽撞失礼,还望公子能多担待。”

  曹喜只摆了摆手,勉qiáng露出些笑:“那天我多喝了些,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最好。”侯伦笑着道。

  三人笑着上了楼,池了了也取过琵琶跟了上去。

  席间,三人说说笑笑,看来已尽释前嫌。

  池了了也觉得快慰,在一旁斟酒看菜,十分殷勤,又唱了两首柳永的词,连曹喜也似乎真的释怀,笑着点头,以示赞赏。

  大家正在开心,一个人忽然跑了进来,短衫布裤,是个小厮,朝着侯伦急急道:“侯公子,你家父亲又犯病了!直嚷胸口疼。你妹子让我赶紧来找你回去!”

  侯伦一听,忙扔下筷子,站起身道别:“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董谦忙道:“我们也去!”

  “不用,你们也知道,家父这是旧症复发,应该没有大碍。”

  侯伦匆匆走后,席上顿时有些冷,董谦和曹喜互相对望,又各自避开,都没了qíng绪。

  池了了忙圆场:“我昨日学了一首《定风波》,是新填的词,不知道两位公子可愿一听?”

  “好啊,有劳池姑娘。”董谦笑着道。

  于是池了了轻拂琵琶,慢启歌喉,细细唱道:燕子来时偶遇君,一衫细雨满城chūn。帘外柳思烟绪淡,轻叹,心中波làng眼中寻。

  只道qíng生如碧糙,怎料,空留荒芜送huáng昏。一片痴心何处去?无绪,青山仍待旧时云。

  唱完后,董谦、曹喜都默不作声,池了了见董谦低着头,以袖拭眼,竟似落了泪。她暗暗心惊,但不敢言语,假意没看见,慢慢放好琵琶,这才转身笑问:“两位公子觉着如何?”

  曹喜点头道:“不错,苏东坡、huáng山谷等名家都填过这首,苏词豪慡,huáng词雄深,这首清新深挚,有晏几道、秦观之风。”

  董谦也抬起头,虽然笑着,但泪容仍依稀可见:“这是谁填的词?”

  池了了笑着答道:“是我义兄,名叫萧逸水。”

  “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才子。”

  池了了听他们夸赞萧哥哥,心里甚是欢慰。

  曹喜和董谦也有了兴致,边饮酒,边谈论起各派词家。池了了坐在一边,笑着旁听。董谦看重词中的意境胸怀,曹喜则讲究格律炼字。两人说着说着,争论起来,互不相让。

  他们本就喝了不少酒,争得起劲,声音越来越大,脸都涨得通红,曹喜更是连太阳xué、脖颈的青筋都根根bào露。

  池了了看到,忙拿话岔开:“两位公子,菜都凉了,先歇一歇。来,先把酒满上,然后听我唱一首周邦彦的《苏幕遮·燎沉香》,这首词不论格律,还是词境,都是一流,两位公子想必都爱。”

  池了了给他们斟满酒,先端了一杯双手递给董谦,董谦这才停口,但斗意未消,脸仍然红涨。他勉qiáng笑了下,接过了酒:“周邦彦这首的确是上品。尤其一句‘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清新如画,又了无痕迹。”

  池了了又端起另一盏递给曹喜,曹喜接过酒,只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又对董谦说:“你没听说‘曲有误,周郎顾’?周邦彦是词律大家,这首好就在律工韵协,宛如天成——”

  池了了见他们又要争起来,忙抓起琵琶,笑着道:“小女子唱得若有误,还请两位公子多多看顾。”

  池了了说着拨动琴弦,弹奏起来,董谦和曹喜也就不好再争,坐着静听。池了了才弹了前引,还未开口唱,房门敲了三下,随即被推开,穆柱单手托着个漆木方盘进来,盘中两大碟子鹅菜,他将托盘搁到门边的小桌上,端过其中一碟:“两位公子,实在抱歉,这最后一道菜是五味杏酪鹅,讲究软嫩,比较费火候,所以上晚了。”

  桌上主座是侯伦,已走了,董谦和曹喜在左右两边,面对面坐着,中间菜又已摆满,穆柱正犹豫该放哪边,曹喜道:“放那边。”穆柱便把那盘五味杏酪鹅摆向董谦这边,董谦却说:“放他那边。”穆柱已经放下,听了一愣,手一慌,碰翻了董谦面前酒盏,盏里的酒刚斟满,还没饮,酒水泼到了董谦前襟上。穆柱吓得连声道歉。池了了忙放下琵琶,掏出帕子替董谦擦拭,董谦笑着连声说:“不妨事,不妨事,正好泼得酒香带醉归,哈哈。”

  穆柱又再三道歉后才端起门边木盘,小心出去,池了了也收了帕子,回身要取琵琶,却听董谦说:“听说池姑娘是岳阳人?这道五味杏酪鹅应该是岳阳名菜吧。”

  “是啊,不过我离开家乡已经好些年了。”

  “少年时,读范文正公《岳阳楼记》,便十分向往那里,‘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yīn,气象万千……’可惜至今没去过。想必那里的饮食也是‘气象万千’。池姑娘,你来尝尝这鹅,看看比你家乡的如何?”

  “公子们都还没尝,我怎么敢先动?”

  “酒边相逢皆是友,何必这么多礼数计较?你是行家,先来考较考较。”

  董谦捉起筷子夹了一块鹅ròu,放到池了了碗里,池了了只好举筷尝了尝:“大致是这个意思,只是杏酪略少了些,糖又略多了点,压过了其他四味,吃着稍嫌甜腻了些。不过这已经是上好的了。我在别家吃过几回,更不像。”

  “池姑娘自家会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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