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1_冶文彪【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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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岁那年,他告别父母,独自来到京城。进了城门,别的不说,单是街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就让他惊得合不住嘴,当时想,这么些人,就是当个讨饭的,一人只给一把米,回去也是个大财主了啊。

  虽然眼睛花,心里怕,他却告诉自己,这么个好地方,能听到多少趣话?多难都要留下来!

  老天给路,当天下午他就在一家小茶食坊找到了活儿做,食住都有了着落。别的他没有,力气多的是,也肯往死gān。才过了几个月,他已完全站稳了脚跟。最让他高兴的是,茶坊里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口音、话题都是从来没听过的,每天听得他快活得不得了。

  过了几个月,他开始瞅着大的酒楼了。那里人更高等些,谈的话自然更上一层楼——这句话是当年从那位教授那里学到的。

  就像小时候偷听教授讲书,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溜到大酒楼,去偷听偷看,攒点余钱,也都花在酒楼,壮着胆子进去点一两样菜,虽然受那些大伯冷眼,也丝毫不以为意。

  第二年,他就进了一家小酒楼,还娶了同样只身来京城的阿丰。第三年,他来到这范楼。他爱这范楼,是因它正对着太学辟雍,来酒楼的大多是学生士子。他们的言行举止要文雅得多,谈的话题也高深,就像当年那位教授。虽然只能在端菜的间隙听些片言只语,却也已经让他如同活在诗海书山中一般。

  谁知这样一个风雅之地,竟也会发生这等血光之灾。

  来京城几年,一路虽还算顺当,穆柱却始终记着父亲说的那两个字:小心。

  这京城不像其他地方,更不似他的家乡,随便一个小户人家,资财在他乡里都算中等以上的富户。随便一个人,都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来路。因此,一定要小心,小心,小心。

  可是哪怕如此小心,还是撞上这样的事,招来这样一把带血的匕首。

  池了了环视酒间,茫然问道:“瓣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瓣儿笑着道:“我们最先其实都在怀疑,但都没有想到那其实根本不可能——”

  “什么事?”

  “曹公子当时虽然醉了,但毕竟还有知觉,凶手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他行凶,更不可能无声无息离开。因此,当时根本没有发生凶杀案。”

  “那尸体呢?”

  “尸体不在这间房里。”

  “难道是从外面搬进来的?”

  曹喜在一旁沉声说道:“董谦扶着我回来后,并没有进原先这间房,而是进了隔壁那间,尸体在隔壁。”

  “走错了!”池了了更加惊诧,望着曹喜,全然忘了记恨。

  “是——”曹喜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瓣儿,“赵姑娘,依你所见,董谦并不是无意中走错?”

  瓣儿点了点头。

  曹喜忽然低叹了一声:“所有人里,我只把他当作朋友……”

  瓣儿见他神qíng忽然变得无比落寞,心下一片恻然。

  池了了忙道:“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当时出事后,我也赶忙回来了,我的琵琶搁在墙角,若是走错了房间,我的琵琶就不应该在那里!”

  瓣儿轻声道:“整个凶案其实根本不是凶案,只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把你的琵琶放到了隔壁。”

  姚禾在一旁补充道:“凶案其实发生在隔壁。死者也不是董谦。”

  池了了越听越糊涂:“董谦没死?那他人在哪里?那具尸首又是谁的?”

  瓣儿道:“了了,你记不记得一件事?当时穆柱大哥曾提到,隔壁那三个客人点的菜和你们这边完全一样。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三个客人中的两个杀了另一个。事先又和董谦约好,让他走错房间,留下大醉的曹公子和地上那具尸首。”

  池了了大声反问:“董谦为什么要这么做?”

  瓣儿轻声道:“至于原因,还得再查。”

  她又望向曹喜,曹喜立在窗边,片刻之间,他似乎疲瘦了几分,但脸上却挂着一丝笑,似嘲,又似愤。嘴里喃喃道:“我竟以为自己认得他……”

  瓣儿本想问他些话,但见他如此,不忍再开口。

  这时,穆柱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卷。他揭开布卷,里面裹着一把尖刀,刀身细薄,只有半尺多长,刀刃闪着森森寒光,一看便极锋利。他小心道:“那天出事后,晚上我回后院自己住的房间,这把刀cha在我chuáng头。”

  瓣儿望着那刀,心里升起寒气:“这临街一面共有十间房,这间是右数第六间,和隔壁那间都在中间,极容易混淆,一般人稍不留神都会进错,何况发生了凶案,慌乱之下,就更难分辨。只有穆柱大哥也许会发觉房间错了,所以凶手才把这刀cha到他chuáng头,威胁他,不让他出声。”

  姚禾走过去,接过那把刀,仔细看了看道:“刀根和刃槽上还残留着些血迹,那尸首的头颅也许就是用这刀割下来的。”

  瓣儿问道:“穆大哥,你记不记得那天隔壁的三个客人?”

  穆柱脸上仍有惧色,吞吞吐吐道:“我也是前天才忽然想起来,恐怕是房间错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那天隔壁的客人,不过,隔得有些久了,想不起他们的模样,只记得似乎是南方口音,其中两个穿着讲究,另一个穿着太学生襕衫。他们是第一次来范楼,说不知道点什么菜好,我说隔壁三位都是常客,推荐了董公子他们常点的几样菜,那三人就让我照着隔壁上菜。其他的,就再记不起来了……”

  瓣儿略想了想:“那是另一桩凶案,咱们暂时顾不到。眼下最要紧的是,得查清楚董谦现在人在哪里?他为何要这么做?”

  屋中几人都默不作声,姚禾继续查看着那把刀,曹喜转身望着窗外,穆柱目光在几人间扫视,池了了则坐了下来,呆望着桌面,仍在惊疑中……瓣儿也坐了下来,轻声道:“董谦有意走错房间,把大醉的曹公子留在那里,恐怕只有一个意图——陷害曹公子。董谦为何要这么做?”

  曹喜回过头,却没有答言,只苦笑了一下。

  瓣儿又慢慢道:“从董谦留在隔壁墙上那首词来看,他一定有个意中人,这个女子是谁?董谦之所以会陷害曹公子,必定是出于极深怨恨。他和曹公子平日虽有争执,却不至于怨恨到做这种事。唯一可能在于他中意的那个女子,也许他认定曹公子与那女子有什么不妥,才会激起如此深的怨恨。”

  这回,曹喜愕然道:“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有这样一个女子。”

  姚禾在一旁道:“按理说,董谦要陷害曹公子,就必须和隔壁的凶犯预先合谋,一起预订好相邻的房间,而且必须是中间两间,这样才能造成混淆。但那天的范楼之聚,发起人是侯伦。穆大哥,你记不记得侯公子那天来订房的qíng形?”

  穆柱皱眉想了许久,才慢慢道:“那天侯公子来得很早,酒楼才开张,并没有客人。他进来就说要订楼上房间,我就陪他上来,他直接走到这一间,看了一眼,说就要这间。”

  瓣儿忙问:“隔壁那三个客人呢?”

  “侯公子刚下楼,那三个客人中的一个就上来了,选了隔壁那间。留了一贯定钱,说给他留着那间。快到中午时,他们三个才来。”

  姚禾道:“看来侯伦也参与其中!”

  瓣儿、曹喜和池了了听了,都有些意外。

  瓣儿点头道:“这么看来,还有一件事也得重新查——董谦那首词里提到青梅竹马,他钟qíng的女子应该自幼就相识。董谦和侯伦幼年是邻居,侯伦又有个妹妹。曹公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曹喜道:“侯伦不太讲他家里的事。我只听说他有个妹妹,从没见过。”

  瓣儿琢磨道:“侯伦说他妹妹已经许配人家,那天我们去董谦家,他家老仆人吴泗又说董谦并没有定亲。看来侯伦的妹妹并没有许给董谦。董谦若是钟qíng于侯伦的妹妹,他们两家又是世jiāo,为何没有结亲?”

  池了了道:“昨天我去侯伦家附近悄悄打问过,侯伦的确有个妹妹,叫侯琴。侯琴常日难得出门,邻居们很少见到她。这一向,似乎更没见侯琴露过面。”

  姚禾道:“侯伦若真的参与其中,他所说的那些话便得重新思量了。我去其他路子再查问一下。”

  大家散后,姚禾独自回家,刚到巷口,见几个人蹲在大柳树下说笑,其中一个叫庄小七,二十三四岁,jīng瘦机敏,常日里专门替人跑腿帮闲,人都叫他“油脚七”。

  姚禾想起父亲说庄小七口风紧,还算信得过,以前常找他办事,便走过去道:“七哥,我有件事要托付你,去我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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