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七立即答应一声,乐呵呵跟了过来,进了门刚坐下,立即问道:“姚兄弟,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打探一个人的底细,不知道你愿不愿做?”
“当然愿意!这种事我最在行,你就放心jiāo给老哥。你要打探谁?”
“这人叫侯伦,是上一届的进士。我是想知道他妹妹的事qíng。”
“姚兄弟莫非是要寻亲事?”庄小七黠笑起来。
“不是,不是!我是受朋友之托。”
“那好,给我三百文,我连那女孩儿身上长了几颗痣都给你打探出来。”
“这倒不必,我只需要知道她所许配的人家,最近一两个月的去向,还有他家有什么来往之人。”
庄小七果然有招数,第二天就兴冲冲来回报了——“那个侯伦的妹子叫侯琴,今年二十三岁,模样生得标致,读过些书,xingqíng温顺娴静。不过他家本没什么根基,他爹侯天禧做官也只做到八品,后来又因为贪渎赈灾钱粮,被夺了官职,罚了铜,家里就更破落了,没钱出不起嫁妆,一直没人去提亲。三年前她哥哥中了进士后,才有些人家上门提亲,他爹侯天禧却又牛冲起来,一般人家全看不上眼,把个嫩瓜儿生生就要藏成老瓜了——”
姚禾忙问:“她一直没有许配人家?”
“没有,刚才这些只是零嘴,不值一百文,接下来才是正菜——”庄小七喝了口茶,把一只脚缩抬到长凳上,歪着身子得意道,“我打问出来,侯伦他妹子侯琴这两三个月都没见人影,我觉着里头一定有些暗水,既拿了姚老弟你的三百文钱,做活儿就得做透。我就猫在他家巷口等着,还真让我等着了——天擦黑时,侯伦从家里出来了,往城西头走去,我悄悄跟在后头。他走到新郑门外的车鱼坊青鳞巷,进了一院宅子。那时天已经全黑了,左右都没人,那宅子外有棵榆树,我就爬到树上往里望,见那院子不大,堂屋门开着,桌上点了盏油灯,侯伦和一个年轻女子在里面正坐着说话。厨房里也亮着灯,有个妇人在里面忙活,看样子是仆妇。侯伦和那女子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说的什么,那年轻女子在抹眼泪,侯伦似乎在劝她。看那宅子,还有他们说话的神qíng,那女子应该不是私娼。一男一女这么斯文坐着,又像是很亲熟,应该正是侯伦的妹子侯琴。”
姚禾忙问:“你敢断定?”
庄小七翻了翻眼皮,笑道:“我‘油脚七’的名头是一脚一脚跑出来的,哪一句踩空过?我猜你就要问这个,今早我又去了一趟,在那巷口晃了一阵子,见昨晚那个仆妇提着只篮子,从那宅子里出来,我就迎上去问道——大嫂,侯小姐这两天身子可好些了?那仆妇瞅了我两眼,说‘你是大官人使来的吧,多久都不见他来了。侯小姐成天愁眉苦脸抹眼泪,身子能好到哪里去?’这不就诈出来了?我支吾过那妇人,就赶着回来告诉你了。”
第十一章 总角之宴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李清照
池了了租了头驴子,骑着进了南薰门,来到曹喜家的宅子。
刚才她和瓣儿、姚禾如约又聚到箪瓢巷口的茶坊,姚禾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她们两个。
瓣儿听了纳闷道:“侯琴并没有许配人家?侯伦为何要在这件事上说谎?他把侯琴安置到那个宅子做什么呢?”
池了了却一听就懂了:“那个大官人……”
“哪个大官人?”
姚禾忙道:“油脚七去诈那个仆妇,那个仆妇所说的大官人。”
瓣儿仍没明白:“难道是准备把侯琴许给那个大官人?”
姚禾低声道:“不是许配。”
“那是?”瓣儿刚问完,脸忽然涨得通红,“你们是说侯伦让自己的妹妹去给那个大官人——”她再说不出口。
姚禾低声道:“侯伦虽然中了进士,但朝廷里冗官太多,三年了还等不到一个缺,眼看新榜进士又要出来一批,qíng势越发严峻,我猜那个大官人是吏部的人,主管进士职任派遣……”
瓣儿一听,双眉紧蹙,惊怒道:“他为了谋个职任,就让自己妹妹去做这种事qíng?!”
姚禾道:“或许是他父亲的主意。他父亲侯天禧因为贪渎被免官罚铜,所以恐怕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儿子侯伦——”
“为了儿子,就可以这么作践自己的女儿!”瓣儿越发恼怒。
池了了从未见瓣儿这么动过怒,她心里暗叹:瓣儿毕竟涉世不深,哪里知道世间人为了利yù,什么事qíng做不出来。
她轻声安慰道:“瓣儿,咱们先把这案子查清楚,看起来侯伦果然不是个善良人,和这案子恐怕脱不开gān系,咱们把他揪出来,就等于搭救了侯琴姑娘。”
姚禾见瓣儿气恼,不知该如何是好,听了这话,忙道:“池姑娘说的是。”
瓣儿这才稍稍平息,愤愤道:“他们三个是同届进士,侯伦一定是怕曹喜和董谦跟自己争抢职缺,才设下这个圈套,在范楼选定房间,利用董谦陷害曹喜。”
姚禾道:“大致应该是这样。只是——董谦为何会被利用?”
池了了道:“曹喜身上那块玉饰!”
瓣儿道:“嗯!那块玉饰很关键,曹喜不知道丢在了哪里?董谦捡到恐怕也并非偶然。还有——董谦那首词里写的青梅竹马,应该就是侯琴。”
姚禾思忖道:“但曹喜从没见过侯琴,董谦该怨恨的是侯伦,怎么会迁怒于曹喜?”
池了了想了想道:“我有个办法——”
她把想法说了出来,三人商议了一阵,觉着可行,池了了便起身回家,取了琵琶,进城先来找曹喜。
曹喜走出门来,见是池了了,略有些诧异,但神色之间已经没有了傲慢,有些回暖。
池了了也不再怨憎他,知道他是被朋友陷害后,反倒有些同qíng。
“池姑娘,有什么事吗?”曹喜的语气也温和了。
“我是来向曹公子借一件东西。”
“请说。”
“你身上那块玉饰,借用一天,明天就还你。”
曹喜有些纳闷,但并没有问,从腰间解下那块玉饰,递给了池了了。
“多谢——”池了了接过玉饰,抬眼见曹喜眼中满是萧索落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轻声道,“之前……错怪了曹公子,还请曹公子见谅。”
曹喜笑了笑:“哪里,最先是我对池姑娘无礼。”
“那好,两不相欠,一笔勾销。”池了了也笑了,“我要去找侯伦的妹妹侯琴,去查清楚一件事。明天傍晚我和瓣儿、姚禾在箪瓢巷口的颜家茶坊碰头,曹公子若想知道内qíng,可以去那里会合。或者我来还玉饰的时候,再说给你听。”
“我去。”曹喜眼中仍含着笑。
“那好,明天见。”
池了了笑着告别,骑上驴向城西行去,走了好一阵,仍能觉到背后曹喜的目光,她没有回头。
车鱼坊是鱼商聚集之地,鱼商们在huáng河捕鱼,清早由西边的城门运进汴京,所以取了这样一个坊名。
池了了来到青鳞巷,找见那座门边有棵榆树的宅子,下了驴,抬手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仆妇,她上下打量着池了了:“你是?”
池了了照预先想好的答道:“昨天大官人听说侯小姐身子不大好,让我来给侯小姐唱几支曲,开开心,解解闷。”
“哦,这样啊,你进来吧。”
池了了走进院中,见院子里异常清冷,没有多少人家气。那仆妇引着池了了走进堂屋,来到后面的一间卧房,轻轻叩了叩门,轻声道:“侯小姐,大官人找了个唱曲的来给你解闷。”
半晌,里面才传来一个女子倦倦的声音:“你让她回去吧,我不想听。”
池了了不等那仆妇答言,先笑着朝门里道:“侯小姐若嫌吵,我就不弹琵琶,清唱几段慢曲。侯小姐随意听听,若不然,平白回去,不但今天饭钱没了,还得挨骂。我们营生不易,还请侯小姐多体谅体谅。”
片刻,门开了,昏暗中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面容其实十分娟秀,只是眉眼之间尽是悲倦,又穿着件素色衣衫,竟像是chūn谷幽魂一般。她淡淡瞅了池了了一眼,轻声道:“进来吧。”
池了了道了个万福,抱着琵琶走了进去。
“侯小姐先慢慢听着,我准备晚饭去了。”那个仆妇说着转身走了。
池了了环视这间绣房,陈设布置比瓣儿房中要jīng致,但处处透着一股冷意,尤其是天已huáng昏,只有一些微光透进窗纸,越发显得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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