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刑仁举来奉天的第二天,有一天晚上,他是在奉天站的车站中不安地度过了一夜,因为他总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可自己却不知道对方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导致的错觉,还是说对方是个高手,自己虽然察觉却抓不到对方的尾巴。
刑仁举要找的那个名叫张墨鹿的乞丐,其实是当年江南一带最出名的逐货师,之所以绰号叫百家食,也是因为他从小就在乞丐堆中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生乞丐,在江南一带的丐帮当中名声也很响,一方面是因为他拳脚功夫了得,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绘画技艺高超,早年一幅“渡山水”让江南众多富豪明争暗抢,最高出价竟达到了八千大洋。
可是,大部分人都只是“见其画不见其人”,因为张墨鹿一辈子都在四处漂泊,他是乞丐,居无定所,走到哪儿天黑了,就在那儿直接躺下睡觉休息。要是饿了,杵着拐杖端着破碗就去要饭去了,甚至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极少。
不过,刑仁举从张墨鹿的挚友那里得知,他在民国十六年的时候,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叫陈汶璟,一个叫陈大旭,从此之后,也许是为了教授两个徒弟的原因,他基本上没有离开过龙泉,直到最近两年才听说他带着徒弟出关来到了奉天一带,但具体在哪儿,谁也不知道。
而刑仁举要找到张墨鹿,主要目的是为了将奇门的线索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他很清楚“奇门再现”的意思是指有人盯上了奇门,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一批,也许是很多人,总之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模糊奇门的线索,而是将其复杂化,复杂到让那些追踪的人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不过,刑仁举并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出现在奉天的时候,他的照片和一部分资料早就摆在了当时伪满警察厅qíng报科科长申东俊的桌子上,而申东俊在拿到那份资料之后,立即乘坐火车赶往了奉天,但申东俊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坐上那列伪满政府专列,更没有想到,他在火车上遇到了孙沐言,那个曾经许诺他可以得到一切的人。
两人在餐车的不期而遇,让申东俊隐约觉得自己能坐上这列专门的火车不是巧合,而是孙沐言安排的,因为他在伪满政府和日本人跟前,都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人。
当孙沐言朝着他走来的时候,申东俊下意识侧身让到一边,随后孙沐言在走过申东俊身边的时候,低声道:“十分钟后,来我的房间。”
孙沐言说完这番话,故意高声问了下前方的列车员:“我的房间是多少号?”
列车员翻阅着手中的本子,随后说出了号码,孙沐言点头向前走去,申东俊在脑子中记下房间号之后,抬手看表,他知道孙沐言从不喜欢人迟到。
十分钟后,申东俊打开孙沐言房间的门,进去的那一刻,他看到房间内还坐着另外一个用黑布蒙着面的人,那人与孙沐言对坐着,见他来了,立即坐到对面,紧挨着孙沐言。
申东俊将门锁死的同时问:“对不起,我不知道孙秘书长这里还有客人。”
“自己人。”孙沐言平静道,“坐吧。”
申东俊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蒙面人道:“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蒙面。”
孙沐言冷冷道:“这和我平日内假装和你不熟是一个道理。”
“明白了。”申东俊下意识点了下头,“请问秘书长有什么指示?”
孙沐言看向窗外:“你办公桌上的资料,你都看完了吧?”
申东俊点头:“看完了,并且已经焚毁。”
“嗯。”孙沐言应声,“这次你去奉天,用的什么理由?”
申东俊摸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奉天方面发现了朝鲜独立军的重要成员,但并没有打糙惊蛇,只是盯着,等我过去之后再实施抓捕。”
“朝鲜独立军?”孙沐言皱眉,“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不足为患,最麻烦的是和国民党方面,共产国际都不足为患,毕竟苏联人已经承认了满洲帝国,不过,你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申东俊道:“是真的,其实半个月前就发现了,原本我不打算cha手,但这次要去奉天,我必须有一个恰当的理由,否则我们寻找奇门的事qíng就会被发现,一旦发现,就会前功尽弃。”
“很好。”孙沐言露出微笑。
申东俊发现,他与孙沐言的对话过程中,蒙面人一直没有cha嘴说话,而且一直闭眼,坐在那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可言,这让申东俊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同时也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寒意。
许久,孙沐言又道:“只要找到奇门,复国有望,咱们再也不用卑躬屈膝。”
申东俊迟疑了一下道:“秘书长大人,我依然对奇门中的宝藏抱着疑问,我不相信里面所藏的东西真的可以让我们建立一支足以光复大清,光复朝鲜的军队。”
孙沐言看向申东俊,却说:“我同时也怀疑你的目的,不管怎么说,你有一半的朝鲜血统,但是,平日内你表现得相当厌恶自己的朝鲜身份,虽说你还有个朝鲜名字,但这也是被迫的,因为日本qíng报部门的上层根本就不相信你,所以不让你使用日本名字,也等于说,不给你机会融入他们,他们很聪明,知道你是个危险分子,所以,你这些年,在对付朝鲜独立军方面,比日本人还狠,我知道,这些事qíng你都是在演戏,但是不是有些演得过头了?我记得你今年年初还写过一篇文章,在文章里面你大肆抨击金九(注:后被称为朝鲜国父),说他才是真正的朝鲜卖国贼,但你过火了,演过火了。”
申东俊摇头:“我和金九、李奉昌(1932年曾在日本东京刺杀日本天皇未遂)、伊奉吉(曾在上海虹口公园投掷炸弹,炸死日军大将白川义则)、李承晚他们这些人都不一样,我希望建立一个qiáng大的朝鲜帝国,而不是一个柔弱的,任人欺凌的藩属国!”
孙沐言笑道:“你母亲要是听见你所说的这番话,一定很高兴,因为她体内毕竟流淌着朝鲜王族的血。”
“是皇族!”申东俊纠正道。
孙沐言笑了笑:“对,皇族!”
此时,旁边的蒙面人睁眼,直视着申东俊。
孙沐言又道:“我已经在自己权限内为你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qíng,要知道在满洲国的内阁中,真正忠于皇帝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其他人都是为了自保而成为了日本人的忠实走狗,此事要保密,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你还是按照老办法来找我。”
申东俊点头,起身鞠躬:“没有其他的事qíng,我先走了。”
孙沐言仰头看着他:“一切小心,如果我们成功,几十年后,我们就是各自帝国的英雄,我们的故事将会被世人传诵。”
申东俊再次点头鞠躬,开门离开。
离开的申东俊见走廊上空无一人,两头都站着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男子,他知道那是孙沐言的贴身保镖,这些人都是满洲队中jīng挑细选出来的高手,曾经也是东北军中的奇人异士,也难怪孙沐言敢让他直接进房间,原来这一节车厢全是他一个人的,这个满洲国财政部秘书长出行的规格快赶上部长了。
度过了漫长的五天等待之后,刑仁举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了奉天站对面的商店之中,也看到了站在那拿着一份报纸的潘佳明,他立即上前买了烟,然后转身出门。
走到街口,潘佳明叫住他,假意道:“先生,借个火。”
刑仁举装作四下摸索火柴,潘佳明同时道:“十间房大街有个基督教会叫‘奉天老会’,那里有座教堂,教堂旁边有一片民居,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那里。”
刑仁举拿出火柴给潘佳明,潘佳明点燃之后,顺手将叠好的纸条和火柴盒还给他:“地址写在上面,你自己小心。”
潘佳明随后道谢,转身离开,刑仁举站在那等着潘佳明走远上了电车之后,这才离开,他知道,自己与潘佳明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可悲的是,在这个时代,他们临别前,连多余的话都没有时间说。
刑仁举知道,他找上潘佳明,其实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也增加了他的危险,原本象潘佳明一样的地下党,潜伏人员,身处这种环境中,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让他完全bào露。
潘佳明就是一个生活在敌人枪口下的英雄。
刑仁举随后立即赶往了潘佳明地址上所说的地点,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简陋的阁楼之中,当他敲开门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不是老态龙钟的张墨鹿,而是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
刑仁举愣了下,随后问:“请问,张墨鹿张老先生在吗?”
年轻人用犀利的眼光飞速打量了一下刑仁举,随后反问:“没看错的话,您是我师父的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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