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是罗桂双。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通缉令上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照面的刹那,她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逃犯,还觉得他挺面熟——等到子弹打在腿上,她才省悟过来,自己被劫持了。
小朋友们睡眼惺忪,被从chuáng上拎起来,挨个绑在桌角上,一个小男孩又闹又哭,现在被打晕在地上。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死。
躺在地上,她模糊想起,这个逃犯原来就住在顶楼,自称姓“付”,做化工品生意的。
他跟通缉令上的样子有太多差别——留着胡子,头发也长,通缉令只贴出来一天,大家真的没有仔细去想他剃了胡子是什么样。
罗桂双跟她的老板租借房间,摆放货品,因为这个全托班是三套房子打通了的大屋,还有两个房间空着,之前是租给淘宝店做仓库。
现在那些货还摆在隔壁房间里。
老板把门锁上了,只有罗桂双和他自己有钥匙,平时不让她进去,更不让小朋友在门前打转。
“坏了你爸妈可赔不起。”老板吓唬小孩。
她突然害怕起来,心里怨恨老板什么黑心钱都挣,那些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桂双在她身边蹲下来:“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她还想谈条件:“叔叔,你把小朋友放回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毕竟是年轻人,一腔热血冲上头来,她明明只做了一个月的代课老师,而这一刻正义感占据了她的脑海,qiángjian枪杀她都不怕,只要能保护小朋友就可以。
有勇气,但缺乏一点谋略。
罗桂双再次被她激怒了,无数巴掌落在她脸上。
她什么也看不清,因为整张脸都肿了,眼前全是金星乱飞,枪口顶在她下巴上。
“贱货,老子待会一枪崩了你。”
罗桂双愤愤不平地走回窗前——之前没能一枪杀了梁旭,他已经火冒三丈,这个女人还来给他头上添火气!
他得忍住,先不忙着杀人,再说也不能长久地离开窗口。
现在房间里七个人质,每一个都是他谈判的条件。
七个孩子,一个大的,六个小的。
要都是自己的该多好。
罗桂双一面窥视着楼下的动静,一面仔细地打算——七个人,这规模抵得上一个王爷呢!听说缅甸那里的土亲王死了,就要活人殉葬。
警察一定气得乱蹦,他想起那个傻了吧唧的姓房的警察,就那么把卢世刚放掉了——嘻嘻,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十五年了,警察一定对自己恨得不得了,自己算是关中百年来首屈一指的大盗了——若是放在几百年前,自己杀头还得先游街呢!可不比那些蟊贼,缩头巴脑地挨刀,自己是死也会死得威震八方。
这样想着,他又陡然生出一股踌躇满志的豪qíng。他心平气和地拿起连皮的香蕉,往窗台上的小姑娘嘴里送:
“哦哦,吃香蕉——再哭打死你!”
第55章 仁心
房灵枢从公安局赶到医大附院, 是邹凯文一路风驰电掣把他送来的。
陈国华打电话给他, 哑嗓里带着鼻音:“你爸爸可能不行了,灵灵, 你快去医大附院。”
“……梁旭gān了什么?”
“不是梁旭, 是罗桂双, 他就藏在贰零七!”陈国华在现场指挥,也无暇安慰房灵枢, 只能长话短说:“你李伯伯陪着去医院了, 孩子,案子不用你cao心, 赶紧去见你爸!”yù挂电话, 他又按捺着哭腔嘱咐:“别叫你妈, 别给你妈打电话,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或许也许还有救,灵灵你要懂事,你爸要出事你妈铁定不活了, 你听话, 不能告诉你妈!”
房灵枢只当房正军是真的不行了, 陈国华在电话里说得又不清楚,他电话再拨回去,陈国华不接,打李成立、打闵文君、都没人接。
最后是邓云飞接了电话,邓云飞在贰零七现场:“灵枢,我这在出警。”
说着, 他也要挂电话。
房灵枢在副驾座上哭着吼他:“你给我说清楚!”
Kevin伸手按住他,温声道:“不要妨碍你的同事执行公务。”他目不斜视:“你父亲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这话打醒了房灵枢。
邓云飞无法,只得在电话里把来龙去脉jiāo代了一遍:“先不说了,这里qíng况很乱,灵枢,你冷静一点,我先挂了。”
房灵枢挂了电话,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罗桂双会以这样的方式浮出水面。他一时想不通罗桂双开枪she击的行为——明明警方根本没有摸到头绪,罗桂双为什么自己出来立靶子?
再想到房正军生死未卜,眼泪又是没完没了地往下掉。
“我看过梁旭给你做的fèng合,你要相信他的急救素养。”Kevin在红灯前停下车子:“凭我的估计,有急救、没有当场死亡——那就是没有击中脑部和心脏,所以要么是肺部受损,要么是大动脉破裂,这两个问题,梁旭都能够妥善处理。”
房灵枢仰望Kevin轮廓深刻的侧颜,才发现他也红着眼睛。
cháo湿的眼泪悬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Kevin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一点,不会有事。”
他嘴上是这么说,脚下却恨不得踩爆油门——偏偏中国的城市街道一个个限速得有如guī爬。
从来没觉得钟楼到雁塔西路是有这么远。
他们没能见到房正军,房正军已经被紧急地送往手术室——主刀的匡院长刚下台又被拉回来,所幸一群请来的专家还三三两两地没有离开,大家难得一聚,都在匡院长的办公室里谈天说地——原本是预备晚上一起搞个学术聚餐。
这真是好人自有天报,给罗晓宁请来的专家,现在又齐齐上阵救治房正军了。
长安医疗系统这回的光辉形象真是不想塑造也塑造了,匡院长一头大汗地穿着手术服,教护士擦了汗,他摇头道:“我是宁可不要这个形象。”
绝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往贰零七,还有一些要维持市区的安全秩序,只有李成立带着两个gān警等在手术室外面。
房灵枢冲上五楼,先站起来的是梁旭,他全身都是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也带着脚镣。
“我爸呢?”
梁旭哑然地张了张口。
李成立从手术室门口走过来:“还好、还好、送进去抢救了,匡院长说他很有信心。”
这话仿佛一记电击,一瞬间松弛了房灵枢紧张许久的肌ròu,从钟楼到附院,他一直僵硬得不能自持,这一刻方觉得腿软。
邹凯文和李成立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房灵枢这才回过神,他看看梁旭,又看李成立:“他怎么会在这儿?”
李成立温声道:“是小梁给你爸爸做的急救,多亏了他,不然你爸就真是危险了。”
——当时房正军中枪倒地,梁旭阻止了警察对他进行挪动,只是急切道:“打开我手铐!他现在需要急救!”
没人敢信他,毕竟这是个谋杀嫌疑人,大家拨了电话,叫救护车快来,而房正军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眼见他脸色变成恐怖的绀紫色。
梁旭心算就是最近的救护车来也赶不及,那一刻他顾不得灭门的仇人就在咫尺,对房正军生死的担忧占据了他全部思考。
“拿枪指着我,保险打开。”他恳求道:“我绝对不跑,你们抓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临chuáng专业的在读研究生,我求求你们,他现在急xing气胸,等不到救护车来!”
说着,他跪倒在地上:“我决不起身,只要起身,你们可以立刻开枪击毙我!”
大家眼看房正军真的不行了——顾不了那么多,反正梁旭手松开了脚还铐着——一个警察给他开了手铐,梁旭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圆珠笔,转眼一看,又见他挟持董丽君的军刀在另一个gān警手上。
——这可比圆珠笔锋利多了,他言简意赅:“刀子给我!”
大家真是救人心切,可又不知他要刀来做什么,梁旭急得脸也红了,冷汗从他头上瀑布一样地往下淌:“军刀比圆珠笔锋利,创口小感染面也小,枪在你们手里,但专业是我的专业,听我的!”
房正军是活生生在他面前倒下的,他不能再看着房正军就这么死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心惊ròu跳地看他用军刀施行气胸急救——既轻又准,梁旭用军刀小心地刺入房正军肋间,做紧急排气。
大家真怕他一刀捅死了房正军,但那手法又确乎与杀人迥异。
良久,房正军嘶哑地呻吟一声,脸色居然逐渐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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