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推开。
“嚓、嚓”的脚步声如锯子在切割她的心脏,固体的表qíng此刻已僵硬。她假作睡得正酣,但嘴角仍不断下意识地抽动。
黝暗的迷蒙中突然出现一对闪亮的眼睛,连chuáng下的林森都屏住了呼吸。
一道闪电如利剑,撕裂了夜幕,she入室内一线惨淡的光亮,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正在一步一步走向靓靓chuáng前……
六
只听靓靓一声惨叫……
“女鬼”长长的指甲正在掐向她的喉咙。
尽管知道此刻有人暗中保护,而若gān次的惊吓后,已使靓靓的胆量怯懦似老鼠了;她浑身瘫软如一堆烂泥,jīng神几近崩溃。
一种忘我的境界,驱使平素并非胆壮的林森一个“鱼跃”从chuáng下蹿了出来,迅速扑向这个“女鬼”,将她扑倒在地。
“女鬼”发出一声只有人才会有的呻吟,与此同时林森亦察觉到她有人的体温。
拉亮电灯,林森愕住了,“原来是她?”他忆起初来乍到时在“鬼屋”大门外遇上的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女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突然间,又闻脚步声骤起。
原来是那看门人老钟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疾速跑来,嘴里还“哇呀哇呀”叫个不停。
“她是你父亲的二姨太,也算是你的母亲,你不能对她不敬。”老钟头边比划边在纸上写道。
“二姨太已经死了,林家人都知道她早已是个死人。”林森道。
“你信不过我吗?听我慢慢说好吗?”
林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老钟头用笔在纸上写来画去,仿佛给在场一gān人的思想画上了双翼,飞进那逝去的年代。
40年代末,林公馆。
“二太太,大太太要请你吃饭。”门外是林苑的卫士小钟的声音。
“哦?请我吃饭?”收到这个邀请,二姨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大太太乃林苑奉父母之命遵媒妁之言的原配,娶她非林苑本愿;且因此人刁蛮任xing,林苑历来不喜欢她。尤其是婚后几年,她始终未给林家生下一男半女,使急yù抱孙子的林老夫人心急如焚。
自己本出自风月场,却与林苑一见钟qíng,私订终身。被迎娶进林府后,一直遭大太太嫉妒,并屡屡在老夫人面前进谗;因此,老夫人也对她存有偏见。世事难料,自己却很快怀有身孕,老夫人也因此才对她刮目相看。
今天虽不知大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到邀请也毕竟有些受宠若惊。
梳洗打扮毕,正要出门,在门外伺候着的小钟递给她一个纸条。她接过一看,上边写着:此行乃凶,提防下毒。
她大吃一惊,在下边写道:你怎么知道?
他答道:药是我买。
写完这几个字,头也不回地去了。
她将信将疑,蹒跚着脚步走近大太太房间,又趑趄不前。
“到门口了,妹妹咋还不进来?还要我出去接吗?”大太太绽开着如花的笑魇真的迎了出来。
在大太太面前,她看到了一只野shòu,却还要佯装看到的是绵羊:“您说的是哪里话?理当小妹常来请安才是。”
大太太牵起她的手,转脸吩咐下人:“备饭!”
两只酒杯,其中一只被递到她手里。二姨太仿佛看到魔鬼在向自己招手,那是一种具有磁xing的力量,吸引的是感xing,而不是理xing。
“为我们姐俩儿的首次聚会,也为了日后姐妹间长期的相互关照,gān杯!好吗?”
“好的。”涉及jiāo往的问题和答案是一对孪生子,但qíng感并非融洽。二姨太的酒杯沾唇,突然想起了卫士小钟纸条上的话。
七
“这葡萄美酒中会有毒吗?”二姨太暗忖,“即使小钟所言不虚,谅她此时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公然毒死我!”她做了N种假设,抑或是钟卫士因和大太太有隙而故意危言耸听?抑或是大太太买毒药另有它用……
两人的思想在酒杯中捉迷藏,短暂的噤默中,二姨太耳畔响起并不代表喜悦的银铃般笑声,相视的是大太太那一对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怎么不喝?莫非妹妹怕我酒中有毒?”
于是,二姨太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回到自己房间,只觉一种莫名的惆怅油然而生,惟有墙上的挂钟在为她计算寂寞。随之,不知是惆怅和寂寞感引发了腹痛,还是阵阵腹痛加剧了惆怅和寂寞。
室内幽暗的灯光在思想的纷乱中渐渐化为闪烁的流星,撕裂般的腹痛使她感到无助和恐慌,“难道我真的中了毒?”她想投入林苑的怀抱哭诉满腔哀怨,而林苑此时外出公gān不在家里。
她后悔没有听钟卫士的话,于是,悄悄地避开众人潜到他的住处。
借助纸条,开始了二人的“jiāo谈”。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你是否没有听我的话?”他反问。
“是的,我现在肚子痛得很,是不是要死了?”
“死倒不会,只是你腹中胎儿保不住了,因为那是堕胎药;不过也不会很快,因为大太太要避嫌疑,下的药量不会很大。唉!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因为我不相信会有人如此歹毒,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把这一yīn谋告诉我?”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为什么不能把这一yīn谋告诉你?但凡有良知的人,会眼睁睁看着残害无辜吗?”
“是的,我错了;错在太轻信别人,也错在不相信别人。”二姨太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yù效鸟雀之成双成对自由飞翔,可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在笼中起舞,哈哈!”她双眼直楞楞地,不断地自责,“要知道,这孩子是我和林苑爱qíng的结晶,我爱林苑,更爱这个孩子……”
小钟无言,只是摇头叹气。
“我有个请求,你能帮助我吗?”她问。
小钟点了点头。
“请你陪我到老夫人面前去揭露大太太。”
“恕难从命。我自小又聋又哑,是林长官收留了我,并教导我提携我;虽然他对我恩重如山,一直视我为兄弟,但我毕竟是个下人;我有义务保护这里任何人,却无权gān预这里的家庭矛盾。还请见谅。”
“人心叵测,太可怕了!我要走,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离这个活地狱。我再请求你一次,能帮我吗?”
“这个……”小钟的笔不知往下怎么“说”,一阵沉默后,他忽然抬起头,又点了点头,“好,你换个环境休养一下身心也好!”
于是,林府中先是传闻:“二太太流产了!唉!真是不给老爷争气啊。”接着又传闻:“二太太失踪了!”
后来又传闻:“大太太怀孕了!唉!还是人家有福气啊。”
一年后,林苑的“长子”——林木出生。
国军节节败退,解放军兵临城下,这里亦是人心惶惶。
林苑,国军少壮军官,此时正与其母林老太太商议随军撤往台湾的事。
“家里的人们都聚齐了吗?”林老太太问。
“只有二姨太至今没有下落,我已委派小钟去找。”
“上司的命令很急,来得及吗?”
“月亮爬到树梢的时候,她若还没来,我绝不再等”
可是月亮早已爬过了树梢,他还是在等。
他一面痴痴地等,一面暗暗地急。
八
记忆的年轮在旋转。
林府,小钟偕二姨太匆匆赶回,却已人去楼空。留下的只有自己房间里一纸信笺:
实在等不及了,否则将累及全家滞留这里。若找到二姨太,暂拜托你代为照料;请相信,国军很快会光复大陆,切记,等我。——林苑
二姨太,在小钟为他安排的处所居住的这段时光,无一日不懊恼那极可能成为林家真正长孙的孩子夭折,无一日不思念林苑;一想起那杯毒酒就要呕吐,一想起大太太那对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就要发疯。此刻,饱经心灵伤害的她,又骤遇新的变故,唯一真心爱着的人弃自己而去……她的眼睛已如印象派画家笔下的杰作,出现了太多的危险色彩;思想恍似脱缰的野马,无法控制,本已濒临崩溃的神经即刻崩溃。她揪住小钟的衣领大叫:“林苑,你好狠心!”
钟卫士,这时亦一脸茫然,“日后生活将怎么办?”他眼望天花板,见一蜘蛛正在爬来爬去地结网,尽管它长得丑陋,却似永不知疲倦,“我虽然又聋又哑,但我有个好身子骨,还愁养不了一个妇人?这也是我报答林长官知遇之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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