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啤酒肚是最后一个村民,那么牛心妍母子就都是láng人,第二天投票,小男孩的第二个人格,又为什么要投走他的母亲呢?
非要说是第二人格对母亲的厌恶,伪装成父亲却唯恐bào露的恐惧,让他迫不及待想谋杀母亲,似乎也能说得过去,但是这种恶意的玩笑更多地看起来,是潜意识里对不共边母亲的畏惧和恶意。
无论怎么说,都没有啤酒肚的位置,哪怕是个láng呢?也没有他的坑位。方岱川抱住了脑袋,啤酒肚这个人第一夜死后,竟然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论从谁推测出的版本里,都不曾有这个人的位置,其他的所有人竟然也没有发现不对,就这么搁置了。
啤酒肚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的身份,现在谁在占用?卡片又是为什么回到了啤酒肚身上?是谁、因着什么目的、用怎样的方法,将卡片塞回来的?方岱川越想越觉得彻骨生寒。
李斯年骂了一句脏话,才终于顺利将保险柜开启了。他有些bào躁,没有平时里的不疾不徐风度。也许是太接近真相了,在真相面前,走过的路越长越挫折,就越急于靠近它。
在它面前,李斯年显得格外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缓缓弹开的柜门,一线灰尘从门顶扑簌落下。
李斯年向里面望去,尘封许久的保险柜并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也许是真的没人看过,也许是前一个偷看的人小心翼翼地还原了它的本来面貌。里面是一个牛皮纸袋,不厚,但李斯年拽出来的时候,却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方岱川也结束了一头雾水的胡乱猜测,他把身份卡塞进裤兜里,凑上去看。李斯年拆纸袋的手指有些颤抖,指甲盖上原先莹莹的一抹粉色,在飘摇的灯火中也显得格外苍白。
文件被他倒了一桌子。
各种合同和文件,外语的政府批文,地质检测报告有中英两份。
李斯年母语是英语,他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跟着妈妈长大,平时说中国话的时候也不觉得,但是一到这种时刻,亲疏远近就显而易见。他条件反she地扯过那份英文的资料,一目十行地浏览了起来。
方岱川便捡起桌面上散落的中文资料,一边整理顺序,一边翻看阅读。
很多专业词汇,方岱川看起来有些吃力,但是大意他弄明白了。那些文件里,从前至后,按时间顺序排列,一共有五份文件。
是关于脚下的这座岛。
有最初版的地质勘探报告,显示这片岛屿中,有数额巨大的钻石矿。经办人签章是李衡,方岱川记得,这是李斯年父亲的名字,时间是2001年。而后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是杜cháo生向当地政府出具的开发报告,以及购买岛屿使用权和开发权的批文,只是开发报告书中,只字未提这片可能的矿产。
再之后是与初步报告时隔七个月之久的二版报告,这份报告与第一份却截然不同。地址勘探小组仔细勘察了相关地质地貌,发现钻石矿在岛屿后山深处的裂fèng里,埋在很深的海沟底部,极难开采。而且这座小岛地理位置不好,在一座海底活火山的山口,且近期附近有频繁的地址活动,据推测火山至多在十五年内就会爆发。
方岱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快速翻到报告结尾,去看日期。落款是2002年5月15日。
今天是2017年5月13日。
距离最后的火山喷发还有两天。
方岱川心中震惊:“这个boss还他妈挺讲信用,说七天就七天,一天缓冲时间都不给我们。火山喷发是真的!”
这些内容其实李斯年都看到过,他父亲从2001年负责这个项目开始,就离家而出,从那之后再未归家。李斯年这些年想尽办法探查过父亲供职的勘探所,希望找到父亲最后的生命轨迹,前三份文件他都看到过。他一度认为,他离事实的真相已经很近了,近到触手可及,一步之遥。
今天的第四份和第五份文件,才真正让李斯年触碰到了事件核心的真相。
第四份文件是岛屿的让渡书,甲乙双方分别是杜cháo生和王晟之。这个名字很眼熟,李斯年想了片刻经手过的玩家资料,终于想起,这就是杨颂的父亲。
然而让渡书里附夹的报告是初版,而非探明了真实qíng况的终版,李斯年翻动纸页的手指倏然一停,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猜到了最后一张文件上是什么东西。
最后的文件没有英文版,只有一页中文,是一封从网页版的邮箱里直接打印出来的东西。
李斯年伸出右手,方岱川犹犹豫豫地递给了他。
他不想他看到,因为太残酷。然而他又不舍得不给他看到,因为他苦苦追寻着的,就是这样残酷的真相。并且他深刻而且清晰地知道,自己追寻的真相有多么残酷。
——那是一封信,一封李衡写给王晟之的信。
他将一切和盘托出,说牛纳含和杜cháo生的勾当,说他们得知真相后的计谋,说他们的风险转嫁,说他们隐瞒了真实的报告,说自己当初着了魔,为一些蝇头小利保持沉默,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信的结尾,他说:“我既无力摆脱内心的贪婪,又无力面对良心的谴责,唯有等待必死的命运。”他说:“我深知自己一念成魔,罪孽深重,因此只有不做抗争,引颈就戮,以偿其罪。”
方岱川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具枯骨就那么安然坐在dòngxué里,直到慢慢饿死、渴死,甚至海水将自己覆没。他是被人囚禁在那里的,但是在被人囚禁之前,他就杀死了他自己。
一切已知的线索在眼前完美地画了一个圆,像莫比乌斯环,明明有两个侧面,却被扭在一个单侧曲面中,一切双面逻辑终于自洽。
正是他沉默不言的纵容,摧毁了一个商人仅剩的希望,正是他最后不合时宜的良知爆发,使他最终走上了一条死路。
李斯年松开了手,那封打印下来的邮件飘飘摇摇掉落在地上。方岱川担忧地看着他,那个熟悉规则又漠视人命的男人,生死存亡之际都冷静得可怕的男人,此刻静默得让人心疼。
方岱川默默环住了他的肩膀,不知怎么安慰,轻轻抵住了他的头。
李斯年睁开眼睛,猛地抱住了他,将头重重地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方岱川有些手足无措,他笨拙地捧住他的脑袋,紧紧贴在自己心口,想用心口的温度温暖他。
——他忽然感觉到凉凉的液体湿透了自己的衣襟。
那个冷漠又薄qíng的李斯年,在一间黑暗狭小的密室里,在一具尸体前面,在自己的怀中,默默地流泪。
看到父亲尸体的时候,他没有哭,他当时在想什么?也许是愤怒和报复的yù望挤占了悲伤的冲击。他能够接受父亲坚守正义被歹人暗害,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儿时记忆力高大完美的父亲,与那些局里的人,原也没有什么分别。
没有人是无辜的。
多么残酷。
李斯年的肩膀轻轻地颤抖,是一种很细微的抖动,若不是胸口的凉意持续扩大越来越甚,方岱川甚至不会察觉到,这种细微的抖动是一个人在哭。没有哀嚎,没有诉说,没有惨叫和怒吼,甚至没有声音。
连抖动的弧度都死死隐忍着,生怕别人看见。
第70章 第五夜·05
方岱川出了会儿神,片刻,他才反应过来,抱住李斯年的后背,不留一丝空隙。
“叔叔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方岱川声音坚定,“我相信,他走的时候,一定特别从容。无论如何,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作为晚辈,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李斯年在他颈侧吸了吸鼻子。他侧过半边脸,一管鼻梁挺直,鼻头却红肿起来,整个人比起以往高高在上如在云端的感觉,瞬间接地气了些许。
方岱川把gān燥的嘴唇轻轻贴在他的太阳xué上,哄道:“假如不是他这样选择,你的童年会单纯快乐很多,你或许不会有今天这样的xing格和脾气,我们也可能不会相遇,即使相遇,我们可能也没有jiāo集。正是过往的痛苦塑造了如今的你,这样想,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哲学家。”李斯年直起身体,无奈地摇头苦笑。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浓浓的鼻音,配合汗湿的小卷毛,竟然有一点可爱。
方岱川细心地观察着他的神qíng:“我不止是个哲学家,我还是个诗人。”
“你说不可言说的东西改变不了可言说的东西,但你看,人类就是这样独特又不合qíng理。他们有生物的自利本能,却也有足以对抗这种本能的qiáng大武器。他们恶毒又善良,危险又迷人,他们征服了这个世界,灭亡了无数物种爬上了生物链的顶端,却对整个世界抱有敬畏和责任。人心是不可言说的,但是人心的迷人之处,就在于这种不符合逻辑的灵关一闪。人类正是依靠着无数个这样的灵光一闪,才能群星闪耀,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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