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车子追到的时候,只剩下一辆空车,人已不见了。这时星月无光,漆黑的田野伸手不见五指,单靠车头直she的灯光,起不了作用。两支三节的手电筒又放在凤凰餐厅的圆桌下面,因为当时紧张,竟忘记拿了。我马上命令大家跳下车来,以车子为依托,蹲在车旁。暗中命令赵、张两个组长带着林鹤鸣到前面车上去,叫林鹤鸣开车,把他的左边手铐解开,扣在汽车的方向盘上面。同时嘱张、赵两人马上离开那辆车子,散开蹲下。
“两部汽车在公路上来往巡逻,不断转动,利用车头灯光向田野四周探照,搜索窃犯。
想不到这一带的田野地形特别复杂,田野里有许多起伏不平的小山包,再加上大石峥嵘,星罗棋布,窃犯只要随便躲闪一旁,就无法找到他。我们几个人都是bào露在公路上,毫无掩蔽,假使一定qiáng行搜索,对方狗急跳墙,我们肯定要付出重大的牺牲。结果呢?窃犯是否能抓到,很难预测。相时度势,我无可奈何,只好命令收兵,把车子开回去。
“回到警局,我们检查失车,发现在左边挡风玻璃上弹痕累累,司机座位旁边,血迹斑斑,说明窃犯已经受了伤。
“首都军、警、宪的长官们见找到了马歇尔专车。如卸万钧重负,不断前来参观夺回的失车;另一方面,我又要忙于招待首都各报社及各省通讯社记者,介绍破案经过;同时又要把车子送还美方,喧闹了两三天。
“虽然上面认为找回了车子,已万事大吉了,对没有捉到窃犯并不介意,但是我始终担心人们笑我胆怯,不敢qiáng行搜索。为此,我一直耿耿于心,感到惭愧。”
李丽兰聚jīng会神地倾听着程科长叙述关于破获马歇尔失车全案的经过,对他的最后结语表示不同意。她说:“按当时现场qíng况分析,天时、地利对你都十分不利。据你所说。窃犯刘振亮那一支加拿大手枪,威力极qiáng。那达姆弹头是国际禁品,打到身上,进口小,出口大,杀伤率高。他躲在暗处,你站在明处;他有依托,你们全部bào露。假使你们一定要qiáng行搜索,只要接近他,肯定来一个,死一个,到了最后,这辆车子究竟属于谁呢?要打个问号。我认为属于他的成分比属于你的成分大得多。处此qíng景,知难而退,人虽逃,车已获。反之,拔剑而起,挺身而出,这是匹夫之勇,徒坏大局。对于国家体面,个人前途,都是不利的。”
顿了一下,她笑着说;假使真正为了爱qíng而决斗,我认为还有拼的价值,但仅仅为了要与亡命之徒争个你死我活,我看实在划不来。以我看法,你当时当机立断,完全是对的,根本不必内疚于衷。”’
李丽兰的分析,头头是道,于qíng在理,程科长从内心佩服地。他意味深长地说:“丽兰,你才智过人,真不愧女中之杰!不过我认为像刘振亮这样典型的亡命之徒,他在社会上肯定还会继续作恶。被他兔脱,等于放虎归山,将贻害无穷,因此我感到惴惴不安。”
“你呀,真是杞人忧天,我敢保证,刘振亮这个人永远再不会在社会上作恶了。”
“为什么?难道他已不在人世?”
李丽兰不置可否,诡秘地笑笑。
“你认识他?”
“似曾相识。”李丽兰答着,站了起来,去泡两杯dòng庭碧螺chūn茶。递一杯给程科长,一本正经地说:“科长,你破获马歇尔失车一案,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承你那样详尽的陈述,我深深地感谢你。现在你饮一杯茶,抽一根烟,休息一会儿,然后我把刘振亮脱逃之后的qíng况讲给你听。”李丽兰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呷了一口茶,开始揭开刘振亮之谜……第 七 章
当时刘振亮因为车轮深深陷进了泥坑,进车不能,退车亦难。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陷入泥坑的左前轮拖了上来,但大好时机已经失去了,警方的追车已经迫近了。凭借车灯,他突然发现公路左边地形极好,因离车旁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包,附近还有大小不同的石堆。他立刻产生了弃车脱逃的念头,马上把车灯熄灭,跑下马路沟,用极快的速度,跑到小山包后面去。
这个小山包中间是空场,他站在里面,好像站在四周叠满沙袋的桥头堡里,周围土堆屏蔽。山包顶部,杂糙丛生,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但他往外望,视线却非常清楚。刘振亮无意中据有这个有利的地形,在绝处逢生之下,他又萌生了企图夺车复仇的念头。
这时,愤恨的烈火在他心里燃烧,他很不得把各方全部人员消灭在前沿公路上。他立即把手枪的弹盒退出来,重新装满十发子弹。并把子弹上膛,做好了战斗准备,将全部jīng神贯注在正前方的公路上。他看到有三个人向他所丢弃的那辆汽车奔来,在警方的那辆汽车车灯照she下,他看得非常清楚,其中一个是林鹤鸣,手上还铐着手铐,由一个人带着他上车。还有一个人蹲在汽车右侧的车轮旁边,利用汽车轮胎作掩护,向他这边警戒。
他心里有盘算,除司机之外,有枪的敌人只有四个,其中三个蹲在车旁,他们凭借汽车做掩护。如果现在地开枪,对己不利,打不到对方,反而打糙惊蛇。他打算等到两部汽车开动后,四个敌人全部bào露在公路上面时,采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she击,把他们一个个gān倒,以泄他心头之恨。
但是,刘振亮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当两部汽车开动时,林鹤鸣开的车子侧面躲着的两个人已开始退到公路右侧的田里去。这时他若用快速she击,可能把这两个人打中;但警方那辆车子右侧那两个人不见了,他怕这两个人可能已经向他迂回包抄,恐后路被人切断。qíng况不明,所以不敢对前面那两个人发动突然袭击。正当这个时候,他感到右边耳朵和右臂火辣辣地一阵剧痛,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了。顿时,他的复仇之心冷了半截,反扑的念头打消了,现在他只求能够保全一条xing命就算好了。
他只好guī缩在小山包后面,看见汽车的车灯好像探照灯一样,向他这方向不断搜索,一道道白光不时掠顶而过,他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厉害。他想自己已经受伤了,没有战斗的能力,假使碰到搜索的敌人,一定会束手就擒。约过二十分钟,他听到车子正在倒转的声音,估计警方人员开始准备撤走。这时,他的胆子壮起来了,伸头外望,的确不出所料,他们都上车了。原来不见的两个警方人员从路旁大树后面闪出来,想不到这两个人并没有进行迂回包抄,而是躲在树后探寻猎物。刘振亮恨得咬牙咯咯响。
车子开走很久了,刘振亮还不敢动,怕对方埋下暗哨。约有半个钟头,他感到他的手臂剧痛难当,有一股血流从臂上直淌下来。他咬紧牙根,艰难地把外面的航空衣脱下来,接着解下雪白的丝围巾,把伤口扎紧。他不敢在那里再逗留,只好顺着公路向芜湖方向蹒跚走去。
黑天幕地,前途茫茫,不知归宿何处。他边走边想。这样走法,若碰到巡逻队或是南京追来的警车,自己肯定会被捕的。他突然看见前面的公路坡度很陡,便想起现在许多私人商车还是用木炭作动力的,爬坡速度很慢,他满心希望能有这种汽车驶过。他认为自己虽然右臂受了伤,靠左臂勉qiáng爬车还是有办法的。于是他就躲在坡旁的大树后面,背靠树gān,坐在地下,等待着。
整整等了两个多钟头,他才听到汽车的马达声,看到南京方向有车灯向他这边she来,肯定是向芜湖方向开去的。他定神一看,确是那种木炭发动的汽车。他喜出望外,如遇救星,马上准备爬车。当汽车上坡时,他抢上几步,靠着左边的臂力。抓住车子后面的围板,一跃而上。他躲在车斗后面,感到有点眩晕。
京芜公路紧靠着长江南岸,这时正是十一月天气,隆冬寒夜,江面北风怒号,向南岸席卷而来。无篷的敞车,毫无掩蔽,寒风透骨,冷气迫人,风刀霜剑,袭人肌肤。刘振亮guī缩一团,磕牙股悚;再加上伤口剧痛,jiāo相煎迫,不断折磨着他的ròu体和jīng神。长夜漫漫,使他感到可怕。
在痛苦中挨过了几个钟头,东方渐渐透出鱼肚白,他又紧张起来,他感到黑夜虽然可怕,但白天更可怕。假使警方人员追上来怎么办?前面的司机如果发现他夜里爬车,该用什么话应付他?身上的弹伤,满身的血迹,怎能瞒过众目,从容过市?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不断起伏,他断然决定,马上脱离这辆汽车,找个暂目栖身的“避风港”,躲避目前的风声,把伤养好再走。于是,他利用汽车上坡,车子速度放慢的机会,跳下车来。整个晚上的折磨,他的体力十分虚弱,当他着地时,麻木的双腿已支持不住,栽倒地下。过了好久,他才勉qiáng爬起来,脚踝也扭伤了。他一拐一拐地向前走,好像斗败的公jī,láng狈不堪。
离开了公路线,他向着山野偏僻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少路,跟前出现一片竹林,环境非常幽静。他顺着绿竹幽径,一瘸一拐地向前,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前面豁然开朗别有一方天地。独立的竹篱茅舍,荫隐在一片果林丛中。门前一弯清水静静流淌,篱内红梅数枝,夺篱而出,冷艳凌霜,幽香袭人。虽属隆冬,门前尚有耐寒花糙,铺地如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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