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邀请了其他几个邻居和我们见面——肖医师是个老头儿,恣态上很客气,但也很疲惫,我们饭还没有吃完他就得赶紧离开。还有一位韦卡,人很年轻、真挚;一位中年太太,一口威吓的声音,她养育小狗;另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又黑又俏的妞儿,名叫哈劳黛,似乎为马而生,但是她有过敏症,害起枯糙热来厉害得很,使得她爱马大受阻碍。
她和爱丽在一起处得很好,爱丽非常崇拜骑马,而她也有过敏症的麻烦。
“在美国时,大部份都是豚糙引起的,”她说:“但有时候马也会使我过敏。最近倒是不使我烦恼了,因为他们有了好了不起的药物,大夫能治疗你各种各色的过敏病,我会送几颗这样药丸给你,一颗颗亮亮的橘红色。如果你在开始以前,记得服用一粒,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大打喷嚏了。”
哈劳黛说那可真是太棒了。
“对我惹起敏感来说,骆驼比马更厉害,”她说:“去年我在埃及——在金字塔四周路上兜一圈时,眼泪就从我脸上一直流个不停。”
爱丽说有些人同猫在一起都过敏。
“还有枕头呢。”她们就谈起过敏症来了。
我坐在费太太身边,她个子高高的,身材苗条,在吃这顿可口的饭当中,每逢一停下来,就清一色谈她的健康。她把自己形形色色的病痛,完完全全告诉了我,她的病例又是如何使得医药界很多名医都大惑不解。偶尔她也作了些社jiāo上的转变话题,问问我过去做些什么。我对这个问题是环顾左右而言它,她也有心无心地力求打听我认识些什么人,我原可以实实在在回答:“半个都没有。”不过我以为忍住一下要好些——尤其因为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势利人,也并不真正要想知道知道。卡吉太太,她的本名我没有记住,她的疑问就周详得多了,不过有些沉闷。
后来,我们就到花园里去作一次杂乱无章的巡行,哈劳黛与我们一起。
她说得突如其来:“我已经听说过你了——我哥哥告诉我的。”
我不禁愕然,简直想象不出我可能会认识哈劳黛的哥哥。
“你这话肯定吗?”我说。
她似乎很开心。
“事实上,他还替你们盖房子呢。”
“你是说桑托尼是你哥哥吗?”
“隔山的哥哥!我对他也认识得不多,很少会面。”
“他很了不起。”我说。
“有些人也这么想,我知道。”
“你不这么想吗?”
“我从来都不敢断定,他有两面,有一阵子他走下坡路……大家都同他没半点关系。
而后来——他似乎改过了,在自己那行混出了名堂,而且与众不同;那就像是他——”
她停顿了一下找一个字儿——“专心致志了。”
“我想他的确是——就是那样。”
然后我问她看过我们的房子没有。
“没有——自从盖好了以后还没看过呢。”
我告诉她一定要来看看。
“可警告你呵,我不会喜欢的,我不喜欢现代房屋,安妮女王是我最喜欢的朝代。”
她说要去使爱丽参加杆球联谊社,而且要两个人一起去骑马。爱丽要去买一匹马——或许不只一匹。看起来,她和爱丽已经jiāo上朋友了。
费少校把他的马厩指给我们看时,有一两句提到了哈劳黛。
“骑马打猎的一把好手,”他说:“只可惜她把一生都搞糟了。”
“是吗?”
“嫁了个比她年纪大得多的有钱人,一个老美,名叫劳艾德,根本合不来,几乎立刻就分手了,她就恢复了自己的姓氏。可别以为她还会结婚,她是个反男人派,可怜。”
我们开车回家时,爱丽说:“乏味之至——不过还算好,这些人都不错。我们在这儿会很快乐的,美克,不是吗?”
我说:“会呀,我们会很快乐。”我一只手从方向盘上移下来放在她两只手里。
我们回到家,便让爱丽在房屋门口下车,再把车停到车房去。
当我走回房子里时,隐隐约约听见爱丽弹奏六弦琴的琴弦声。她有一把相当美的西班牙老六弦琴,一定值一大笔钱;她时常就着琴声,轻轻巧巧柔柔和和地低声唱着,听起来极其悦耳,她所唱的歌,大部份我都不知道。我想,一部份是美国的圣歌吧,还有些爱尔兰和苏格兰的老歌——甜蜜却又凄伤。这些都不是流行歌曲或者那一类的歌,或许是民谣吧。
我绕过庭园,在窗户边停了一下再进去。
爱丽在唱一支我所喜欢的歌呢,我说不上叫什么歌名,她只用柔柔的歌声轻轻唱给自己所,头俯在六弦琴上,在琴弦上轻抚慢拨;这支歌有一种既甜蜜又凄伤、使人难以忘怀的小曲曲调。
人出于欢乐与悲伤;
我们安然走过这个世界,
这才正确知道这一项……
夜夜复朝朝
有些人生而凄伤
朝朝复夜夜,
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
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无尽期……
她抬头看到了我。
“美克,为什么像那样地望着我呀?”
“像什么?”
“你望着我就像你爱过我似的。”
“当然我爱你嘛,望着你怎么还能有别的呢?”
“那么你在想些什么?”
我慢慢吞吞实实在在回答道:“我在想到你,就像头一次见到你一般——站在一株暗暗的枞树边。”不错,我一直都回忆第一眼见到爱丽的那一刹那,那份儿惊奇,那份儿兴奋……
爱丽含笑望着我,轻轻唱起来:
朝朝复夜夜,
有些人生而凄伤,
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
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无尽期。
人都认不出自己一生中真正重要的时刻——都不知道,一直到后来才晓得。
我说:“唱那支‘苍蝇歌’吧。”她就改弦弹起那支愉快的小舞曲,唱了起来:
小小的苍蝇
你是夏日的活力,
我那没有思想的手
已经赶掉。
我可不是吗,
像你一样的苍蝇?
你可不是吗,
像我一样的人?
因为我跳舞,
既喝酒,还有歌唱,
直到一只盲目的手
擦过我的翅膀。
如果思想就是生命
而思想的力量、
呼吸、还有愿望,
就是死亡;
那么我就是
快快乐乐的苍蝇,
如果我活着;
或者,我死亡。
呵,爱丽——爱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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