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那可怪了,”费少校相当挺的眉毛向上涌起:“通常她算命都是好话说尽:有个俊俏的外地人啦,结婚的钟声啦,六个子女啦,一大堆的财产啦,钱啦。全都在你手里嘛,漂亮的小姐,”倒是没料到,他学起那个吉卜赛人的哼哼叽叽声音来了。
“我还是小孩时,吉卜赛人时常在这里结营,”他说:“我想自己就喜欢上他们了,当然,尽管他们是一批贼骨头;但我总是一心向着他们;只要你不指望他们守法守纪,他们倒是不错的。我在学生时代,吃过好多碗吉卜赛的炖ròu呢!我觉得我们家欠了黎老太太一点qíng,我弟弟小时候,她救过他的命,他那时候在结冰的池塘上走过时,落进水里,她把他捞了出来。”
我做了个笨呵呵的动作,把一个玻璃烟灰缸碰出了桌子,砸了个粉碎。
我把碎玻璃片捡了起来,费少校也帮我的忙。
“我想黎老太大决不会害人,说实在的,”爱丽说道:“我那时吓得要死,实在太傻了。”
“吓了一跳,是吗?”他眉毛又向上涌起来,“就有那么坏,是吗?”
“我并不以为她当时吓了我一跳,”我怏怏说道:“那几乎更像是威胁,而不是警告。”
“威胁!”他说道,声音中相当难以置信。
“这个,在我那时听起来有那种味道;后来我们搬进来,头天晚上就发生了事故。”
我把石头从窗户砸进来的事告诉他听。
“我只怕是最近有好多的不良少年的胡行,”他说:“虽则这一带附近并不太多——我们这里还不像有些地方那么恶劣;但依然发生了这件事,说起来真是万分抱歉了,”
他望着爱丽:“万分抱歉,你受惊了,gān这件事的真是畜牲,尤其是在你们搬来的头一晚上。”
“呵,现在我总算是克服了,”爱丽说:“只不过,只不过在那以后不久,另外发生了一件事。”
我告诉他,有天早晨我们下山来,发现一把刀子穿过一只死鸟,还有一张纸,写着潦潦糙糙似通非通的字:“如果你们知道,为了自己的好,就滚开这里。”
这时,费少校的神色真正生气了,他说:“你们应该早把这件事向警方报案。”
“我们并不要那么作,”我说:“那么一来,只有使得那个人更加变本加厉攻击我们。”
“这个,像这种事早就应该加以阻止,”费少校说,一下子他变成了县长。“否则的话,你知道吗,那些人就会继续gān这种事。我知道,做这种事是为了玩笑,只是……只是这件事有点儿超出了开玩笑。下作……恶毒……这不是,”他说,倒有点是向他自己说话:“不是这一带的人,出于妒嫉而反对你们的事,我的意思是,这种嫉妒是反对你们中随便哪一个人。”
“不对,”我说:“不可能是针对一个,因为在地方上来说,我们两个都是外地人。”
“让我来调查调查看。”费少校说。
他站起身来一面要走,一面四下里看看。
“你们知道吗?”他说:“我喜欢你们这幢房子,原来我以为不会的,我是个老八股,人家常常喊我是老古板,喜欢的是旧房子旧建筑。我并不喜欢全国遍地冒起来的工厂,全部是火柴盒,大盒子,蜜蜂窝似的。我喜欢有装饰,有格调的建筑,但我喜欢这幢房子。我认为,它很单纯,却又非常现代:具有本身的形态和光彩。从这里望出去,能见到很多东西——这个,与你以前所看的方式大不相同。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谁设计的?一个英国建筑师还是外国人?”
我把桑托尼的qíng形告诉他。
“唔,”他说:“想起来了,我在什么地方看过关于他的文字,是在‘房屋与花园’
上吗?有照片,还有其他东西。
我说此人颇有名气。
“那么,我很想有天见见,却又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因为我不是个艺术家嘛。”
然后他要求我们定那么一天去他家,同他们夫妇吃个便饭。
“你们就会见到我的房子,并深深地喜欢上它。”他说。
“是幢古屋吧?我想。”我说。
“一七二○盖的,好朝代,原来的房屋是伊丽莎白朝的,大约在一七○○年光景烧掉了,就在原地盖了户新的。”
“那么,你们一直就住在这里了?”我说,并不是指他个人,当然啦,他也懂。
“不错,自从伊丽莎白朝起,我们就一直住在这儿,有时发达,有时候蹭蹬,家道中落时就把土地卖掉,兴旺时又把土地买回来;能让你们两个人去看看,我会很高兴。”
他说道,望着爱丽,含笑又加上一句:“我知道,美国人都喜欢古建,很可能你是不怎么往上想的一个吧。”他向我说道。
“我可不会装模作样,说自己懂得很多陈年旧物。”我说。
他沉沉实实走了出去,在他的汽车里,有一只长耳狗在等着他呢。这辆里七外八的老车,漆都剥落了,不过这时我有了评价,知道了在世界上的这一带地区,他依然是“天老爷。”好了,他已经在我们身上盖了许可的大印了。我看得出来,他喜欢爱丽;却不怎么认为他也喜欢我,虽则我注意到他不时用鉴定的眼光she过来,就像他对从前所没遇见过的什么东西,作了迅速恰当的判断。
我回到客厅时,爱丽正小心翼翼把碎玻璃渣捡回字纸篓里。
“打破了真难过,”她说得很惋惜,“我喜欢这个烟灰缸。”
“我们还可以再买到个像那样的,”我说:“现代的产品的嘛。”
“我知道!是什么把你吓着了,美克?”
我考虑了一会儿。
“老费所说的话,提醒了我在小时候出过的一件事,学校里我有个同学,两个人逃学出去,到本地一个水塘里去溜冰,冰还载不起我们,可是我们那时都蠢得像小毛驴一样。他就溜了过去,到有人把他救出来时已经淹死了。”
“好恐怖。”
“不错,我都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老费提到他弟弟的那回事。”
“我喜欢这个人,美克,你不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不知道他太太为人如何。”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早早去费府吃中饭,他们住的是一幢白色的乔治亚式宅第,线条很美,但并不怎么特别使人兴奋。里面破破败败的却很舒适;在那间长长的餐厅里,四壁上挂着画像,我想是费府的祖先。在我看来,大部份都画得很糟,不过它们如果弄gān净些,就会好看得多了。其中有一个金头发的女孩子,身穿水红缎子衣服,这幅我倒是相当欣赏。费少校含笑说道:
“你可看上了我们家最好的一幅画了,那是耿斯博罗画的,画得很好,虽则画中的人物在当时掀起了一点点儿风波,有人一口认定,她毒死了亲夫;那也许是种偏见,因为她是个外国人,是费杰佛从国外什么地方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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