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火,火得很,以前竟毫不知道爱丽会连这种事都向我保密。
“孩子,她对自己那么做,也许有一点点儿惊骇吧,但决不能说是害怕你。”
“来吧,”我说:“来看看我们的房子吧。”
我不知道妈妈喜欢不喜欢我们的房子,大概不喜欢吧。一间间房子都看遍,扬起了眉头,然后进入那间阳台房间里,爱丽和葛莉娜正坐在里面。她们刚刚从外面回来,葛莉娜一件深红的毛料斗篷,一半披在肩头上。妈妈望着她们两个一阵子,站定了,就像在那里生根似的。爱丽跳起身走过房间到我们面前来。
“呵,是罗太太,”她说道,转身对着葛莉娜;“这是美克的妈妈,来看看我们的房子和看看我们,这真是太好了呀!这位是我的朋友葛莉娜。”
她伸出两只手来握住妈妈的手,妈妈望望她,然后又望着她身后的葛莉娜,紧紧盯着看。
“我明白了,”她对自己说道:“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啦?”爱丽问道。
“我一直奇怪,”妈妈说:“奇怪这里的一切一切会是什么qíng形。”她四面看看:
“不错,这幢房屋很好,窗帘好、椅子好、油画好。”
“您一定想喝点茶吧。”爱丽说。
“看上去你们都喝完了茶似的。”
“喝茶这件事决不需要喝完了的,”爱丽说道,然后又对葛莉娜说:“葛莉娜,我不要按铃了,请你到厨房去重新沏一壶茶好吗?”
“当然啦,亲爱的,”葛莉娜说,便出房间去,回头对母亲瞟了锐利的,几乎是害怕的一眼。
妈妈坐了下来。
“您的行李在哪儿?”爱丽说道:“您来住在这儿吗?我希望是。”
“不,小姐,我不住下来,半个钟头以内我就要搭火车回去,我只是要来看看你们。”然后她又很快加上一句,或许因为要在葛莉娜回来以前说出来:“好孩子,现在你用不着担心,我把你来看过我的那一趟都告诉他了。”
“美克,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你,”爱丽说得很坚定:“只不过我以为不告诉你要好些。”
“她出于心里的厚道,的确也是,”妈妈说了:“美克,你娶了个好女孩,而且漂亮得很。不错,非常漂亮的一位。”然后又轻声轻气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抱歉?”爱丽说了一声,隐隐约约有些儿不解。
“抱歉为了我以前对许多事qíng的想法,”妈妈说道,神色上也略略呈现了些紧张:
“这个,诚如你所说,做妈妈的都像那样子,一向对儿媳妇都有些猜疑。不过我一见到你,我就知道儿子有福气了;在我看来,好得不像是真的,而事实的确如此。”
“太文不对题了嘛,”我说,可是我向她说时却含笑道:“我一向有最优秀的鉴赏力呀。”
“你一向有的是昂贵的鉴赏力,那就是你的意思吧,”母亲说道,望望那些织锦窗帘。
“有昂贵的鉴赏力,我真的认为并不是件坏事唉。”爱丽微微笑着向妈妈说道。
“你偶尔也得要他节省点儿钱,”妈妈说道:“这对他的个xing会有好处。”
“我决不肯使自己的个xing受别人的改进,”我说:“娶太太的好处,就是太太想到你所做的事qíng一件件都十全十美,不是那样吗?爱丽。”
爱丽的神色现在又快乐起来了,她哈哈笑着说:“美克,你又自命不凡了,你很自负嘛。”
这时葛莉娜带了茶壶回来了,我们原来的有些儿不自在,刚刚克服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葛莉娜一回来,紧张又恢复了。妈妈没有答应爱丽挽留她住下来的愿望,过了一阵子以后,也就不再坚持了。她和我陪着妈妈,沿着盘旋的车道穿过树林向大门口走去。
“这地方你们叫它什么名字?”妈妈猝然问道。
爱丽说:“吉卜赛庄。”
“呀,”母亲说道:“不错,你们这儿附近有很多吉卜赛人,是吗?”
“您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我来时就见到一个,她古怪地望着我,就那么望着。
“实际上,她不会有什么,”我说:“有点儿颠三倒四的,就那么回事。”
“为什么你说她颠三倒四的,她望着我时,有一种好笑的神色,她因什么苦楚反对你们吗?”
“我想并不是真有其事,”爱丽说:“全都是她想象出来的,说我们把她撵出了她的土地啦,或者像那一号儿的事qíng。”
“我料想她要的是钱,”妈妈说:“吉卜赛人都像那样儿,有时候大唱其歌、大跳其舞,看他们如何唱、如何跳;可是他们那痒兮兮的手里有了钱,就马上停止唱,停止跳了。”
“您不喜欢吉卜赛人嘛。”爱丽说。
“他们是一伙鼓上蚤,做工作做不长久,对不是他们的东西,总不肯把放开他们的手。”
“呵,好了,”爱丽说道:“我们——我们现在再也不担什么心了。”
妈妈道过再见,然后又加上一句:“同你们住在一起的那位小姐是谁?”
爱丽就解释说,在她结婚以前,葛莉娜就如何同她在一起达三年之久;如果不是葛莉娜,她会有多么凄凉的生活。
“葛莉娜为了协助我们,样样事qíng都做,她这个人可了不起了,”爱丽说:“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怎么过活下去。”
“她是住在这里呢?还是做客?”
“呵,这个,”爱丽避开这个问题:“她——她目前住在我们这儿,因为我扭伤了脚,总得有个人照料我;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
“小两口儿结了婚,一开头最好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妈妈说道。
“我们站在宅子大门前,目送妈妈大踏步走下山去。
“她老人家的个xing非常坚qiáng嘛。”爱丽说。
我很生爱丽的气,气得真正冒火,因为她竟去找到了我妈妈,拜见过了都不告诉我。
可是到她转过身来,玉立婷婷地望着我,一边眉毛扬起了一点点儿,脸上露出一半儿腼腆一半儿满意的那种小妞儿的可爱微笑,我就止不住怜香惜玉了。
“你真是一个哄人骗人的小东西产我说。
“这个嘛,”爱丽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不得不如此呀。”
“那就像我看过的一出莎剧,当时在我的学校里演出,”我不知不觉地引用了这一句:“‘她已经欺骗了自己的父亲,也许也会欺骗你。’”
“你演哪个角色呀——奥塞罗吗?”
“不是,”我说:“我演那女孩子的父亲,我想,我能记得住那篇演说,就是这个原因;尤其实际上这是独一无二的由我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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