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娜的失态已被忘得一gān二净。毕竟,柯娜一向都是天真愚直得令人难堪,虽然她并不是低能儿。她从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未成年时这样还没什么大关系。大家会以"童言无忌"一笑置之,但是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说是"童言无忌"就太说不过去了。突然说出不受欢迎的实话――
安惠所先生的思路突然中断,那令人不安的字眼二度出现。实话,为什么这两个字这么令人不安?当然是因为这种感觉总是深藏在柯娜的话语所造成的难堪之下。
因为她天真愚直的话语不是事实就是包含着某些事实,才会那么令人难堪!
虽然安惠所先生在那四十九岁的圆胖女人身上,看不出什么与那早年的痴呆女孩相似的地方,但是某些柯娜特有的怪僻还在――当她说出可恶的话时头部有点像小鸟般地斜倾向一边――一种愉快期盼的神态,柯娜有一次就曾这样批评过一个厨房女佣的身段:"茉莉几乎靠不近厨房的桌子,她的肚子那么突出。看起来好象怀胎八、九个月了。我奇怪为什么她会这么胖?"
柯娜很快便被人止住了嘴,亚伯尼瑟的家教是采用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方式。
那个厨房女佣第二天就失踪了,经过调查之后,一个园丁被下令跟她结婚,同时分配一间小房子给他们。
好久以前的事了――不过他们这样做有他们的道理在……
安惠所先生更进一步探究他感到不安的原因。柯娜荒唐的话语到底有什么使他在潜意识里激起了涟漪?稍后他抽离出两句话来。"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和"他死得那么突然……"
安惠所先生从第二句话探究起。不错,理查的死,大致上来说可以算是突然。
安惠所先生曾经跟理查本人还有他的医生谈论过理查的健康问题,医生坦白的说不能指望他长寿。要是亚伯尼瑟先生好好保重自己,可能再活二年甚至三年。也许更久些――不过不太可能。不管怎么样,医生并没预测短期的死亡。
嗯,医生判断错了――可是医生从没有把握确切知道每个病人对疾病的反应,这一点医生自己是第一个会承认的人。没有希望的病人,出乎预料的康复了。康复中的病人又恶化死去。关键在于病人的生命力,他内在求生的yù望。
六个月之前,他唯一幸存的儿子莫提墨,感染了小儿麻痹症,在一个星期之内死去。他的死有如晴天霹雳,他是那么qiáng壮而且充满生命力。一个敏锐的冒险家,也是一个好运动家,他是一个据说从没生过一天病的年轻人。他那时正准备跟一个迷人的女孩订婚,他父亲未来的希望都完全寄托在这个令他十足满意的儿子身上。
然而希望落了空,取而代之的是悲剧。除了老年伤子之痛外,未来对理查。亚伯尼瑟来说已是了无生趣。一个儿子早夭,第二个儿子并没生下来,他没有孙子。
事实上,他已绝了子嗣。谁来承继他的财富和接管他的事业?
安惠所先生知道,这令那老人深深担忧。他唯一幸存的弟弟又几乎等于是个废人一样,剩下来的是年轻的一代。安律师心想,理查想从中挑出一个继承人来,虽然他并没这样说。无论如何,就安惠所所知,在他生前的最好半年内,他邀请他们跟他住在一起,依序是他的甥儿乔治,他的侄女苏珊和她的丈夫,他的甥女罗莎蒙和她的丈夫,以及他的弟媳里奥。亚伯尼瑟太太。安律师心想,他是想从前三位当中选出一位做他的继承人。海伦。亚伯尼瑟受他邀请是出自私人的感qíng,甚至可能是他想征求她的意见,因为理查一向很看重她的辨别力和切合实际的判断力。安惠所先生也记得在那六个月内,理查曾经短期拜访过他弟弟提莫西。
最好的结果是安律师现在带在手提包里的遗嘱,财产平分。因此唯一的结论是,他对他的声甥儿、甥女和侄女都很失望――也许包括他的侄、甥女的先生。
就安惠所先生所知,他并没有邀请他的妹妹柯娜。蓝斯贵尼特――这令安律师回到了柯娜说漏嘴的一句令人不安而又事实不符的话――"可是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
理查。亚伯尼瑟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说的?如果柯娜没到恩德比,那么一定是理查。亚伯尼瑟到她在柏克郡一个艺术家之村的一幢小别墅去找她。或是理查在给她的信上说了什么?
安惠所先生皱起眉头,柯娜当然是个非常愚蠢的女人。她很容易误解他信中的文字,歪曲它们的意思。不过他的确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字……
他十分不安,因而考虑到去找蓝斯贵尼特太太谈谈这件事,不能太快,最好装作没什么重要。不过他想要知道到底理查。亚伯尼瑟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脱口说出那句可恶的话来:
"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
在同一班火车的一节车厢里,葛瑞格。班克斯对他太太说:
"你那宝贝姑妈一定是个疯子!"
"柯娜姑妈?"苏珊有点含糊地说。"啊,是的,我相信她一向都有点幼稚或什么的。"
坐在对面的乔治。柯罗斯菲尔德突然说:
"应该阻止她到处说这种话,那可能引起别人的猜疑。"
正拿着口红准备勾划出她那爱神弓形搬嘴唇的罗莎蒙。雪安含糊地说:
"我想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所说的话。那一身寒酸过时的衣服怪到了极点,又是什么珠珠串串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认为应该阻止,"乔治说。
"好吧,"罗莎蒙笑了出来,收起她的口红满意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你去阻止。"
她丈夫突然说:
"我想乔治是对的,很容易引起人家的闲言碎语。"
"就算是这样,那有什么关系?"罗莎蒙思索着这个问题。她那爱神弓形般的嘴唇向两边翘起,露出了微笑。"那可能蛮好玩的。"
"好玩?"四个声音同时说。
"家里发生了谋杀案,"罗莎蒙说。"够惊险的,知道吧!"
神色紧张、闷闷不乐的葛瑞格。班克斯突然觉得苏珊的表妹除了吸引人的外貌,可能多少有点跟她的姨妈相象之处,她再下去所说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如果他真的是被人谋杀,"罗莎蒙说:"你们认为会是谁下的手?"
她若有所思地环视车厢里的人。
"他的死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很有好处,"她说,"麦克和我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麦克在'怀沙'那出戏里有一个很好的角色可演,如果他能捱到那个时候的话。
现在我们可富了,我们可以推出我们自己的戏,如果我们想要的话。事实上就有这么一出戏,里面有个很棒的角色……"
没有人在听罗莎蒙如痴如醉的言论,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的未来上。
"好不容易就可以脱险了,"乔治心想。"现在我可以把那笔钱拨会去,没有人会知道……不过差一点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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