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里埃塔理解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了空dòng可爱的目光够产生的生理方面的原因了。
时间的流逝。亨里埃塔突然放下手中的雕塑工具,伸展了一下她的胳臂。
“好了,”她说,“结束了。我希望你不是太累吧?”
“哦,不累,谢谢你,萨弗纳克小姐。我觉得很有趣。真的完成了——这么快?”
亨里埃塔笑了。
“哦,不,实际上并没有完成。我还得做很多工作。但是有关你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大块面结构出来了。”
那个女孩慢慢地从平台上下来。她戴上了眼镜,立刻,她脸上的那种茫然、纯洁的魅力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是一种放dàng、廉价的漂亮。
她走过来到亨里埃塔的身边,观看着粘土模型。
“哦,”她怀疑地说,声音中充满了失望,“它并不很像我,难道不是吗?”
亨里埃塔微笑着:
“哦,是不像,这不是一幅肖像。”
实际上,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正是眼睛的框架——脸颊骨的线条——被亨里埃塔看作是关于《瑙西卡》的构想的基本主旨。这不是多丽丝。桑德斯,而是一个茫然的像一首诗样的女孩。他的嘴唇张开着,就像多丽丝那样,但这不是多丽丝的嘴唇。它们是能够说出另一种语言,表达出那种绝不属于多丽丝的思想的嘴唇——
没有一处面部器官清晰地刻画好。这是记忆中的瑙西卡,而不是看到的……
“那么,”桑德斯小姐怀疑地说,“我猜想当你再工作一段后,它看起来会好些……你真的不再需要我了吗?”
“是的,谢谢您,”亨里埃塔说(感谢上帝,我不再需要了!她的内心深处这样说道。),“你简直棒极了。我非常感谢你。”
她老练地打发走了多丽丝,回来为自己冲了一些纯咖啡。她累了——她非常累,但却愉快——愉快而宁静。
“谢天谢地,”她想,“现在我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她的思绪立刻飘到了约翰身上。
“约翰,”她一想到这儿,暖流就涌上了她的面颊,一阵突然加快的心跳使她的jīng神振奋起来。
“明天,”她想,“我将要去空幻庄园了……我将见到约翰……”
她十分安静地坐着,伸开四肢,背靠在长沙发上,喝下了那滚烫、浓烈的咖啡。她连喝了三杯,感到体内的活力又在奔涌了。
这真好,她想,重新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真好,不再感到不安、不幸和被驱使。真好,不再满腹不快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寻找某种东西,感到恼火和不耐烦,因为你不知道你在找什么!现在,谢天谢地,只剩下艰苦的工作了——谁又介意艰苦的工作呢?
她放下空杯子,站起身来,重新踱到《瑙西卡》的身边。她凝视了一会儿,慢慢地,她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这不是——这完全不是——
哪儿出错了呢?
茫然的双眼。
茫然的双眼比任何能看到事物的眼睛都美丽……茫然的双眼撕扯着人们的心,就因为它们是茫然的……她是得到了还是没得到它们呢?
她曾经得到了,是的——但同时也得到了其他的东西。某种她从未打算要或想过的东西……结构是正确的——是的,当然了。但它是从哪里来的呢——那种微微流露出暗示。……
这种暗示,潜伏在某处,一个粗俗的仇恨的头脑中。
她一直没有听,没有真正在听。然而莫名其妙地,这种想法还是进入了她的耳朵,通过她的手指体现了出来,并进而灌注到了塑像中。
她知道她已不能把它从塑像中驱赶出来。
亨里埃塔猛地转过身去。也许这是幻觉,是的,这是幻觉。明天早晨她的感觉将会截然不同。她沮丧地想:
“人是多么的脆弱……”
她皱着眉头,一直走到雕塑室的尽头。她在她的作品《崇拜者》前停了下来。
雕像很出色——梨木雕成,纹理非常好。她曾把它保存很长时间。
她以挑剔的眼光看着它。是的,它很不错,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她很长时间以来最好的一个作品——它是为国际联合展而创作的。是的,一个相当有影响的展览。
她把它把握得很好:那份谦卑,颈部肌ròu显现出的力量,弓着的双肩,微微仰起的面庞——一张没有特点的面孔,这是因为崇拜使人丧失了个xing。
是的,屈从,仰慕——而终极的热爱是超越了这种偶像崇拜的,不在这方面表现……
亨里埃塔发出一声叹息。她想,要是约翰对此不那么生气,该有多好。
那种愤怒曾使她震惊。这件事使她明白了他并不了解他自己。
他曾直截了当地说:“你不能展出它!”
她也以同样的口气回答:“我偏要。”
她又慢慢走向《瑙西卡》。没有什么是她处理不好的,她想。她给它洒上水,用一块湿布包好。等到下星期一或星期二再说吧。现在不用着急了,最迫切的事qíng已经过去了——所有基本的块面都已经形成。剩下的只需要耐心。
等着她的是三天愉快的时光,同露西、亨利和米奇在一起——还有约翰!
她打了哈欠,带着热qíng和松弛的心qíng伸了个懒腰,就像猫那样,最大限度地伸展每一块肌ròu。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疲惫。
她洗了个热水澡后就上chuáng了。她仰卧在chuáng上,借着天空亮光注视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接着她的目光又转向一直亮着的一盏灯,小小的灯泡照亮了一个玻璃面罩,那是她的一件早期作品。她现在认为。作品具有传统的意味。
真幸运,亨里埃塔想,一个人超越了自己……
现在,睡觉!她所喝下的浓烈的纯咖啡并没有使她清醒,很久以前她就教会了自己把握基本的生活节奏,可以随时处于一种超脱的状态。你从你的记忆库中选择出念头,接着,并不仔细考虑它们,让它们轻易从你的头脑中溜走,永远不紧紧抓住它们,永远不仔细考虑它们,永远不集中注意力……就让它们轻轻飘过。
外边的车库里,一辆汽车的引擎正在加速——不知道从何处传来沙哑的叫喊声和笑声。她把这些声音都纳入了她的半意识流中。
那辆汽车,她想,是一只老虎在咆哮……huáng黑相间……布满了条纹,就像布满条纹的树叶——树叶和树荫——一片热带丛林……接着顺流而下——一条宽广的热带河流……来到了大海上,邮轮启航了……沙哑的声音在道别——甲板上,约翰陪伴在她的身边……她和约翰启程了——蓝色的海水,步入餐厅——穿过桌子冲着他微笑——就像在huáng金大厦吃饭——可怜的约翰,那么生气!……出去呼吸夜晚的空气——那辆车,齿轮滑动的感觉——毫不费力地,平稳地,冲出伦敦……沿着沙夫尔开阔地行驶……那片树林……树崇拜……空幻庄园……露西……约翰……约翰……里奇微氏病……亲爱的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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