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你是我所知道的最伟大的说谎者。”
“也许是这样。”
“你总是愿意对人们说出任何话,只要是能够取悦他们。”
“让人们高兴好像对我来说更重要一些。”
“比说真话还重要?”
“重要得多。”
“那么以上帝的名义,为什么你不能对我说一点儿谎话呢?”
“你希望我这样做吗?”
“是的。”
“对不起,约翰,我不能。”
“你一定总是非常清楚我希望你说些什么。”
好了,现在他必须停止想念亨里埃塔。他将在这个下午看到她。现在要做的是继续工作!按响铃,为该死的最后一个女人看病。又一个多病的生物!十分之一是真正的小毛病,而十分之九则是假象!那么,如果她乐意为此花钱的话,这有什么不好呢?这些人正好和克雷布特里一起使这个世界平衡。
但他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厌倦了。似乎他已经处于这个状态很长时间了。某种东西是他想要的——非常想要的。
他的脑海里闪进一个念头:“我想回家。”
这使他震惊。这个念头是从哪儿来的呢?它意味着什么?家?他从未有过一个家。他的父母亲生活在印度。他是这样被养大的:从姑姑家转到叔叔家,每个假期在不同的亲戚家里轮流过。他拥有的第一长久的家,他想,是哈利街上的这座房子。
他将这座房子看作是家了吗?他摇摇头。
但是医生的好奇心活跃起来。那突然闪进他头脑的短句有什么含义呢?
“我想回家。”
一定有某种东西——某种象征。
他半闭双眼——一定是某种背景。
他十分清晰地回想起往昔的qíng景,他看到了地中海那深蓝色的海水,棕榈树、仙人掌以及霸王树;闻到了夏天酷热的尘土味,回想起了躺在沙滩上晒完太阳后钻入海水中的那种清凉的感觉。圣。米格尔!
他觉得吃惊——有一点点烦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圣。米格尔了。他当然不想再回去,那一切都属于他生命中已经翻过去的一页。
那是十二——十四——十五年以前。他做得完全正确!他的判断力那时绝对正确!他与维罗尼卡是一个完全的自我主义者,而且她毫不讳言地承认这一点!维罗尼卡曾抓住了她想要的绝大多数东西,但是她没能抓住约翰!他逃脱了。他想,以传统的观点来看,他抛弃了她!但事实是他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而这正是维罗尼卡所不允许的。她想要按她的方式生活,并将约翰当作一件附属品纳入她的轨道。
当他拒绝和她一起去好莱坞的时候。她十分震惊。
她以一种倨傲的态度说:
“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个医生,我想你可以在那儿拿一个学位,但这是完全没必要的。你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而我将会赚来成堆的钱。”
他的反应十分激烈:
“但是我热爱我的职业。我将和拉德利一起工作。”
他的声音——一个年轻充满热qíng的声音——流露出来。
维罗尼卡对此则嗤之以鼻。
“那个可笑的傲慢的老头?”
“那个可笑的傲慢的老头,”约翰生气地说,“对普拉特氏病做出了最有价值的研究工作——”
她打断了他:“谁又在意普拉特氏病?加利福尼亚那儿有着怡人的气候。而且去看看世界也很有趣。”她又补充一句:“没有你,我会受不了的。我要你,约翰——我需要你。”
接着他提出了一个令维罗尼卡惊愕的建议,让她拒绝好莱坞的邀请,和他结婚,然后在伦敦定居。
她感到可笑,态度又十分坚决。她将去好莱坞,而且她爱约翰,约翰必须娶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她对自己的美貌和魅力毫不怀疑。
他发觉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并这样做了。他写信给她,取消了婚约。
他曾备受煎熬,但他毫不怀疑自己在做这件事时表现出来的明智。他回到伦敦,开始同拉德利一起工作。一年之后,他娶了格尔达,一个在各个方面都同维罗尼卡毫无相似之处的女人……
门打开了,他的秘书,贝里尔。柯林斯走了进来。
“您还得为福雷斯特夫人看病呢。”
他简短地说:“我知道。”
“我还以为您也许忘了呢。”
她穿过屋子,从一个较远的门出去了。克里斯托的眼睛尾随着她。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贝里尔,非常能gān。他已经雇了她六年了。她从未出错,她从不,忧心忡忡或是匆匆忙忙。她有着黑色的头发,泥土色的皮肤,和一个坚定果断的下巴。透过厚厚的镜片,她那清澈的灰色的眼睛以冷静的态度观察着他,以及世上的其他事物。
他曾想要一个相貌平平,不会有愚蠢言行的女秘书,而且他得到了。但有时,约翰。克里斯托感到苦恼。按照所有的戏剧和小说的法则,贝里尔应当无望地深爱着她的雇主。但他一直明白,他对贝里尔毫无影响力。没有深爱,没有自我克制——贝里尔将他看成是一个也会犯错误的人。她始终不被他的个xing所影响,不被他的魅力所俘获。他有时甚至怀疑她是否喜欢他。
有一次他曾听到她在电话里对一个朋友说:
“不,”她说,“我并不真的认为他比他表现出来的更自私。也许是更缺乏考虑和不会体谅别人。”
他知道她在谈论他。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他一直为此而苦恼。
虽然格尔达那种毫无原则的热爱使他恼火,但贝里尔的冷冰冰的评价也激怒了他。实际上,他想,几乎每件事都使我恼火……
一定有什么问题。工作过度?也许是。不,那只是一个借口。这种不断增长的不耐烦,这种易发火的厌倦qíng绪,一定有着某种深层的意义。他想:“不能这样;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到底怎么了?如果我能离开……”
它又来了——那个飘渺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与那个表达明确的逃跑的念头会合了。
我想回家……
该死的,哈利街四零四号就是他的家!
福雷斯特夫人正坐在候诊室里等候。一个乏味的女人,一个有着太多金钱和太多空闲时间来考虑他的小毛病的女人。
有人曾对他说:“你肯定会厌倦那些成天幻想自己有病的有钱人的。而和那些穷人在一起,是那么愉快,他们只是在真的有病的时候才来!”他当时咧着嘴笑了。真有趣,人们确信穷人总是背着一个大写的P。他们一定见过那个上年纪的皮尔斯托克夫人,她出入于五个不同的诊所,每个星期都去,带走一瓶瓶的药。
涂抹剂是擦背部的,咳嗽糖浆是治咳嗽的,轻泻剂,助消化的混合剂。“十四年来我一直服用这种褐色的药,大夫,而且这是唯一对我有效的药,那个年轻的大夫上个星期给我开了一种白色的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这是合乎qíng理的,难道不是吗,大夫?我的意思是,我吃褐色的药已经十四年了,如果我不用这种液体石蜡和褐色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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