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古物收藏室去,拉开桌子的抽屉,看了看里面的印鉴和印鉴印在纸上的样品,然后,脸色十分难看地笑了一笑——什么东西也没有动过。于是,他又走到客厅去。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正在院子里跟工头聊天,只有维多利亚在里面,身子蟋作一团,手里拿着本书读着。
理查德开门见山地说,“有人搜查了我的房间。”
维多利亚吃惊地抬起头来。
“为什么?是谁gān的?”
“不是你吧?”
“是我?!”维多利亚非常气愤,“当然不是我!我gān么要偷看你的东西?”
理查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那一定是他妈的那个法国人——就是装病回来的那个家伙。”
“偷走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理查德说,“一点儿东西也没偷。”
“但是,他究竟为什么——?”
理查德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我觉得你可能会知道。”
“我知道?”
“噢,从你说的自己的遭遇来看,好多怪事都发生在你的身上。”
“噢,你是说——不错。”维多利亚感到相当震惊。她慢腾腾地说道,“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搜查你的房间。若说有什么牵连,你也没有什么——”
“跟什么没有牵连?”
维多利亚停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很抱歉,”她终于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刚才没有听你说话。”
理查德没有重复他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在看什么书呢?”
维多利亚偷偷做了个鬼脸。
“你们这儿没有什么轻松点的小说。只有《双城记》,《傲慢与偏见》,《费洛斯河上的磨坊》。我在看《双城记》呢。”
“以前没有看过吗?”
“没有。以前我总觉得狄更斯的书没有多大意思。”
“这个看法可不怎么样!”
“我倒是发现,这本书挺激动人心的。”
“你看到哪儿了?”理查德从她肩后看过去,并且读出声来,“织毛衣的妇女开始数一。”
“我觉得她太可怕了,”维多利亚说道。
“你是说德法格太太吗?她是个好人。尽管我一直认为,让一个人织毛衣的时候,把一大串名字织进去,这件事不太可能,不过,当然哦,我不会织毛衣。”
“噢,我想会可能的,”维多利亚一边说着,一边思索着这件事,“正针,倒针——然后是花针一~有时候织错一针,有时候减几针。是的——能做到的——当然是假装的,这样。看起来象是一个人织毛衣的技术不高,出了些错儿……”
突然间,两件事qíng象闪电一般在她头脑中十分清楚地展现出来,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一般。一件事是个名字──还有一件事,对她来说,仍然记忆犹新,如在眼前。那个人手中紧握着一条手工织成的破烂不堪的红围巾——她匆匆忙忙地把红围巾拾起来,扔到一个抽屉里。他那时说了个名字。德法格——不是拉法格——是德法格,德法格太太。
这时,理查德很有礼貌地对她说话,才使她从沉思中解脱出来。
“你有些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刚才想起了一件事儿。”
“噢。”理查德非常傲慢地扬了扬眉毛。
维多利亚想道,明天,他们要一起到巴格达去,明天,她的死刑缓刑期就要结束了。这一个多星期,她很安全,生活很平静,有充分时间来恢复镇静。而且,这一段时间过得蛮不错——过得十分愉快。可能我是个胆小鬼吧,维多利亚想道,可能是吧。以前,谈起冒险来,总是兴高采烈的。可是真要冒险的时候,自己倒并不怎么喜欢了。别人用三氯甲烷麻醉自己的时候,自己曾拼命挣扎,接着便慢慢窒息过去。一想起这些便十分痛恨。后来,被关在那所阿拉伯人的住宅的楼上,当那个衣衫槛楼的阿拉伯人对自己说“明天”时,自己感到恐惧,而且是非常恐惧。
可是现在,她又得回到那个环境中去了。因为她受雇于达金先生,从达金先生那里领取薪金,而要赚得这份薪金,就得表现得十分勇敢!可能还得回到橄榄枝协会去。一想起赖斯波恩博士那黑黑的眼珠,那锐利的目光,便不由得浑身抖了一下。他曾经警告过自己……
不过,也可能不必回去了。达金先生可能会说,最好不要回去了──既然他们都知道了。但是,她一定得回到住处去把东西取出来,因为,她随手塞进衣箱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那条手工织的红围巾……去巴士拉之前,她把所有的东西一古脑儿塞到衣箱里去了。一旦把那条红围巾jiāo到达金先生手里,她的职责就算是尽到了。他可能会象电影里的人物那样对自己说,“哎哟!gān得好啊,维多利亚。”
她抬起头来,发现理查德·贝克尔正在注视着自己。
“顺便问你一句,”他说,“你明天能搞到护照吗?”
“我的护照?”
维多利亚考虑了一下她的处境。在牵涉到与考察队的关系方面,究竟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她还没有想好,这是她的一贯特点。既然真的维罗尼卡(或者叫维尼西亚)很快就要从伦敦来到这里,现在采取有步骤的退却措施是必要的。但是,究竟是一走了之,还是向他们做适当的忏悔,承认自己欺骗了他们。究竟怎样做,至今她还没有考虑过。维多利亚总是习惯持一种幻想突然之间便会时来运转的乐天派态度,总是希望什么事qíng会出乎意料地发生。
“噢,”她应付着说,“我不清楚。”
“说实在的,这是为了应付这儿的警察,”理查德解释道,“他们把护照号码、名字、年龄以及特征等等,全部都登记下来。既然你没有护照,我想我们起码应该把你的姓名及你的特征qíng况给他们送去。顺便问你一句,你姓什么?我一直叫你‘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又勇敢地振作起jīng神来。
“我说,”她回答道,“你跟我一样,知道我姓什么。”
“不能完全那么说,”理查德说。他嘴角朝上地笑着,暗含着刻毒的神态。“我倒是真的知道你姓什么。而我认为,是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他的双眼透过眼镜片注视着她。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名字,”维多利亚怒气冲冲地说道。
“那么,我要求你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
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冷酷无礼了。
“说谎没有任何好处,”他说,“戏该收场了。你这些天倒是十分聪明。你熟读了你那门学科的资料,你能讲出一些说明问题的点滴知识——不过,这种诈骗行为,你是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而不露马脚的。我给你设了个圈套,你果然就上了圈套。我引用过一些胡说八道的废话,而你竟然全部接受了。”他停了一会儿。“你不是维尼西亚·塞维里。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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