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普若太太的脸色忽然红了。她说:“你知道吗?对于某人某物,白蒂要是表示不喜欢,大概就会这么说。”
“我也这么想。”秋蓬说。
两人都哈哈大笑。
“宝贝,”斯普若太太说。“欧罗克太太对人是善意的,不过她这个人是有点吓人——那么粗的嗓子,而且有胡子。”
白蒂歪着头,对秋蓬发出一种唧唧咕咕的声音。
“她很喜欢你呢。”斯普若太太说。
秋蓬以为她的声调中含有嫉妒的意味,便马上想法子补救。
“孩子们都喜欢新面孔,你说是不是?”她从容地说。
这时候,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布列其雷少校和唐密。秋蓬的态度立刻变得圆滑了。
“啊,麦多斯先生,”她叫道。“我可赛过你了,我最先到。可是,还给你留下一点早餐。”
她微微用手指指身旁的座位。
唐密含糊的低声说:“啊,谢谢!”便连忙坐在餐桌的另一端。
白蒂说:“普其!”牛奶同时飞溅到少校身上。少校马上假装难为qíng,却又很高兴的样子。
他装成傻傻的,自得的样子问:“啊‘躲躲猫’小姐,你好吗?”然后,他用报纸遮着脸,一隐一现的,装给她看。
白蒂高兴得欢呼起来。
秋蓬生出一肚子的狐疑,她想:
“想必是弄错了,这儿不可能有什么间谍活动,根本不可能。”
她以为,要是觉得逍遥宾馆是一种第五纵队的大本营,恐怕只有阿丽斯漫游奇境记里的白女皇才有这样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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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
闵顿小姐正在外面那个有棚的阳台上织东西。
这位小姐瘦得皮包骨,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她穿一件浅天蓝色套头的短衫,戴一串珠子项链。她的裙子是苏格兰呢的,裙子的后面拖在地上。她一看到秋蓬,就马上招呼她。
“早安,布仑肯太太,昨晚上一定睡得很好罢。”
布仑肯太太对她说,她换一个生地方,头一两夜总是睡不好的。闵顿小姐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也是一样。”
布仑肯太太说:“真是巧合!你织的花样真美。”闵顿小姐听了满心欢喜,脸都红了。“是的,这种针脚倒是有点不普通,可是,其实是很简单的。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一说,就明白了。”
“啊,闵顿小姐,你真好!我很笨,实在织得不好。我是说,我不善于学织人家的花样。我只会织简单的,像登山帽一类的东西。就是这个,我现在恐怕也织错了。不知道怎么样,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织得不对,你说是不是?”
闵顿小姐熟练的望望那堆浅绿的毛活,然后,她轻轻指出什么地方有毛病。秋蓬千恩万谢地将那顶织坏了的帽子递给她,闵顿小姐流露出无限亲切和爱护的意味。“啊,没关系,一点儿也不麻烦。我已经织了许多年了。”
“在这次大战以前,我还没织过。”秋蓬说。
“但是,我们总觉得应该做些事,你说是不是?”
“啊,是的,实在的!你真的有一个儿子在海军吗?我记得你昨晚上说过的。”
“是的,那是我的大儿子。他是个出色的孩子——不过做母亲的恐怕不该这么说。我还有个儿子在空军;小儿子在法国。”
“啊,啊!那么,你一定很担心了。”
秋蓬暗想:
“啊,德立克,我的宝贝儿子!……他在外面受罪——而我呢?却在这儿扮一个傻瓜——我所扮的,其实就是我实在感觉的啊……”
于是,她用一种最真挚的语调说:
“我们都要勇敢些,你说是吗?我们希望这场大战不久就过去了。有一天,我由最可靠的方面听说,德国人不能再支持两个月了。”
闵顿小姐拼命点头,脖子上的项链摇得直响。
“是的,的确的——”说到这里,她故作神秘的放低喉咙。“的确,希特勒已经病倒——绝对是不治之症——至迟到八月,他就要神智昏迷了。”
秋蓬连忙回答道:
“这种闪击战不过是希特勒的最后挣扎。我想德国方面的物资一定很缺乏,他们工厂里的工人非常不满。纳粹政府不久就会崩溃的。”
“你们说什么?你们说什么?”
凯雷夫妇也到阳台上来了。凯雷先生问这话的时候很急躁,他找一张椅子坐定了,他的太太用毛毯盖住他的腿。他又急躁的问:
“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我们正在说——”闵顿小姐说。“这场战争至迟到秋天就要结束了。”
“胡说,”凯雷先生说。“这场战争至少还会继续六年。”
“啊,凯雷先生,”秋蓬说。“你不会是真的这么想法罢?”
凯雷不放心地四下张望一下。
“是不是,”他低声说。“是不是有风?也许把椅子移到墙角好些。”
于是,重新安顿凯雷先生的工作开始了。他的太太是一个满面忧虑的女人。她的生活目标,可以说完全是看护凯雷先生,此外,可以说没有别的。她一会儿拿椅垫,一会儿盖毛毯,并且不时的问:“阿弗烈,现在这样子舒服吗?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你恐怕还是戴太阳镜好些罢?今天早上的阳光太烈了。”
凯雷先生急躁的说:
“不,不,伊丽莎白啊,不要罗唆!我的围巾在你那儿吗?不是,不是!我要那个丝制的。啊,也没关系,我想这样也行了。这一次就算了。但是,我可不愿意把喉咙暖得太过火。这样大的太阳,羊毛的围巾——啊,你还是把另外一个拿来罢。”现在,他才把注意力转向世界大势上面。“是的,”
他说。“这个仗,我说还要打六年。”
于是,那两位女士反驳他了。他很感兴趣的倾听她们的议论。
“你们女人太喜欢打如意算盘了。我了解德国,也可以说,我对德国的了解非常彻底。我在退休以前,由于做生意的关系,不断到处跑跑,柏林、汉堡、慕尼黑,我统统熟悉。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德国能够无限期的支持下去。还有苏俄会作后盾——”
凯雷先生很得意地,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他的声音时而高,时而低,亦喜亦忧。只有当他的太太将丝围巾拿来的时候他才停顿了一下。他把围巾拿过去,围在脖子上,然后接着说。
斯普若太太把白蒂抱出来,让她坐下来玩。她递给她一只缺一只耳朵的毛制玩具狗,和一件木偶穿的夹克。
“乖乖的,白蒂,”她说。“你给狗狗穿好衣服,好去散步。让妈妈准备一下,我们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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