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问,“那人是位董事?”
“哎,唔,差不多吧。”
“没想到啊,同你是亲戚吧?”
“要是亲戚,我就会毫不客气地多借一点了。”
“董事也有好多种,能有权给无担保的人贷款,一定是个很有实力的·董事,
是常务董事吗?”
“不,更高一点儿?”
“行长?”
美也子不回答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既然是行长,肯定是个小银行。这回该了解银行的种类了。
“那家银行……哦,我这个人好奇心qiáng。”他自我解释,“我随便问问,是
金融合作社吗?”
中小企业好利用金融合作社,一般在外面都把它说成“银行”,在这方面故
弄玄虚。他想绀野美也子可能也是来这一手吧。这当儿,美也子答道:
“是一家大银行。”
“是互济银行?”
“不是。”
“地方银行?”
“总行在东京。”
“哦,是市中银行?”
青沼祯二郎在黑暗中感到吃惊。东京的市中银行是一流的。三井、三菱、富
土、第一劝业……这些银行的名字一个接一个浮现在青沼的头脑里。
她不会是故弄玄虚吧。她脸上的微笑似乎颇有自信,在青沼看来,显得有几
分得意。
“这个,我现在不能说。”
她依然面带微笑。
“以后再告诉您。”
青沼在心中暗暗折服了。
看来,她的话没有假。她同一家大银行的行长关系亲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
关系呢?他们开始是怎样相识的呢?
“像我这样的小出版社,”她说,“哪家银行都轻易不肯贷款,所以,我就
去求他。”
“于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贷款?”
“嗯。不过,他的下属却很不乐意,大概是因为缺乏正规的手续吧,而且,
我总是直接跑到行长室,下面的人好像不大高兴。”
“你同那位行长是怎样认识的?”
“哦,您对我调查得这么细,真狡猾。这种事不要一下子问,每次见您的时
候再一点点地问吧。”
汽车在没有人的神保町十字路口转弯,再折回九段坂,接着进入富士见町幽
静的住宅区。这一带有不少很大的学校,路灯也很稀疏,行人已完全看不到了。
青沼本想在这种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搂住她的肩膀,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就去吻
她的嘴唇,可是她刚才的话说中了他的心底,使他打消了念头。汽车在街角停下
时,他便老老实实地让美也子下了车。
“先生,我以后再往饭店里给您打电话吧。”
“……”
“晚安!”
她下了车,立在路边向他招手。
绀野美也子走在昏黑的路上。回头一看,青沼祯二郎坐的车已在远处的街角
中消逝了。
马路两侧是长长的围墙。路灯稀稀落落。美也子顺着狭窄的马路拐了一个弯。
这里也是长长的围墙。少顷,一边的围墙不见了,在那里有一堵不长的墙壁,后
面是小巧的房顶。
外面的门柱上挂着“北斗出版社”的木牌子。
美也子用手去开格子门。门没锁。她回来之前,门是不锁的。
“我回来了。”
她朝黑暗的屋里招呼着,从里面上了锁。
脱下鞋,踏上只有3 张榻榻米大小的没开灯的门厅,拉开拉门。
面前是餐桌,碗、盘子上盖着白餐巾。
她脱下外套,拉开里面的拉门。这是个6 张榻榻米的房间。
朝着后院的写字台上放着台灯。灯还开着。写字台上摆着稿纸。
一个35岁左右的男人睡在写字台前的榻榻米上,身上穿着内衣,头下枕着两
个坐垫,枕边放着报纸,报纸上堆着吃剩下的花生和花生壳。
男人的长发垂在坐垫上,稀疏的胡子因为懒得剃生得长长的,面颊枯瘦,下
颚尖细。灯火照着高高的鼻梁,给一边的面颊罩上了yīn影。咽喉部突出。
美也子盯着他的脸,少时拉开拉门,取出毛毯。她打开毛毯,盖在丈夫的身
上。于是,他微微翻翻身,又睡着了。
美也子看看表。已经将近2 点。
丈夫就是这样等待她回来。
她看了看写字台,纸上写着五六行诗。可是,上面涂得一团糟。可能是怕妻
子看到,像小学生一样把它擦掉了。
她看到报纸上的花生壳。丈夫一面吃着花生,一面作诗,连被窝也不进,等
待着妻子。
旁边有个书架,上面全是诗歌方面的书,也有杂志。书背上印着“星云诗集”,
丈夫的诗和别人的诗都收集在上面。
绀野卓一少年时就开始写诗,现在已扔不掉了。
人们都说绀野的诗老了。近来的新诗在形式上更抽象,更富有思想xing和观念
xing,词句也不断有所创新。
然而,惟独绀野卓一的诗还是过去那一套。他写的诗非常好懂。因此,总是
难以出版。可是,不管别人怎样说,他仍顽固地坚持自己的风格。
妻子办出版社的时候,他为自己的诗能够出版而天真地高兴过。可是,当美
也子说很快就要出版他的第一部诗集时,他又拒绝了。他的主张是,为了出版更
好的诗集,必须写出更好的诗。他几乎每天都伏案写诗。
在这一点上,他简单像孩子一样天真。妻子不论回来多晚,他也丝毫不起疑
心,不论去哪儿,gān什么,只要美也子不说,他自己从不追问。
美也子换下衣服。
她想起青沼祯二郎,禁不住笑了起来。从青沼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上,她清楚
地掌握了他的心。
青沼祯二郎对女人好像是个老手。他对她想什么,打什么主意,她了如指掌。
可能这会儿他又回到饭店,正在想着徒劳的心思。准在想下次一定要试试吧。
换了衣服,美也子来到丈夫的身边。
还在睡。看看他的脸,发现他眼角上有泪水。
美也子蓦然感到丈夫很可怜。
不论怎样努力,他的诗都不为社会承认。一般人早就死心了。望着丈夫的身
姿,心中不免产生绝望感和虚无感。
美也子坐在丈夫的身边,手抚摸着他的肩膀,脸贴近他,吻他那紧闭的眼睛
和嘴唇。
卓一像苏痒一样蹙着脸,手摸了摸前面,当美也子握住他的手时,他微微睁
开了眼。
“啊,你回来了?”
他想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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