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开着光线较淡的电灯,每间房间的拉门都是暗的,给人一种家中全都睡觉了的静悄悄的感觉,只有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里还露出明晃晃的亮光。
那就是典子每次来见阿沙子时总会被带去的房间。房间有八叠大,正中间放着一张乌木的会客桌,上面摆放着各种装饰品。总而言之,这里并非村谷阿沙子的书房,而是一间会客间。
椎原典子在走廊上双膝触地,用顾虑颇深的声音说道:“打扰了。我是椎原。”
“哦,进来吧。”屋内传出来高亢的女声。典子心里“扑通”猛跳了一下,村谷老师的声音发尖,很明显,表示她“发毛了”。
椎原典子战战兢兢地拉开了拉门。
八
村谷阿沙子那肥胖的身子正端坐在乌木台前。她那圆圆的脸庞一点也不可爱,皱纹深深的,一对小眼睛发着钝重的光芒。当然,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也可以说是威风凛凛。
椎原典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赶紧又低下头,额头几乎碰到了榻榻米上。
“深夜造访十分冒昧。我是来感谢您上次的赐稿的。”
椎原典子感觉到龙夫就坐在自己的身后,并且在鞠躬行礼。
“你们就是为了这点事,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头顶上传来了阿沙子尖细的声音。这种声音既可理解为是对夜里造访者的责难,也可以理解为稿子已jiāo出了好多天了,为什么不早点来道谢的叱责。
“是的。本该早点过来道谢的。可打电话时,老师总不在家,所以拖到了这个时候。尽管得知老师已经休息了,可还是觉得应该当面道谢的。”椎原典子抬起头来说道。只见阿沙子正面相对的脸上并无一丝笑意。
“这种事就算了吧。”阿沙子不耐烦地说道。
“嗯,不过,我们主编非常高兴。说是承蒙您赐稿,这一期杂志才有了顶梁柱。真是太感谢了。”
椎原典子又低头鞠了一躬。虽然编了几句白井主编没说过的溢美之辞,但在眼前这样的场合中也算是随机应变吧。
“还有,我一直追到箱根,并住在那里催稿,给老师造成压力了,在此也一并予以致歉。”
“哪里,没有的事。”阿沙子话虽这么说,语调依然十分僵硬。
这时,女佣端来了三杯茶,她将三个茶盅分别放到了三人面前。或许是忌惮主人心qíng不好的缘故吧,在灯光的照耀下,女佣的表qíng怯生生的,光滑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检查一下门窗吧。”阿沙子厉声吩咐道。
“是。”女佣像是被赶出去似的退出了房间,典子感到自己大概也快要被撵出去了吧。
“老师……”椎原典子心想这会儿不豁出去不行了,她双手捧着茶盅开口道,“老师也认识的那个田仓在我们所住的骏丽阁附近跳崖自杀了,老师知道这事吗?”
这时,阿沙子女士正好将茶盅端到了嘴边,听了这话,她声音很大地吸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了一句:“嗯,在报上看到了。”
她的表qíng一无所动。
从报纸上才得知的,这话就不对了。那天早晨的骚乱不可能不传到对溪庄,村谷一家肯定有人听到这一信息。
“我真是大吃一惊啊。因为田仓是和我住在同一家旅馆里的,我听到大家的嚷嚷就去看了,果然是田仓啊。”
椎原典子嘴上这么说着,偷偷地观察着阿沙子的反应。
“是吗?”阿沙子将茶盅放下了,“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啊。我们一大早就退房离开了。”
阿沙子毫不动摇,显得滴水不漏。
“老师,您当时知道田仓在箱根吗?”
椎原典子尽可能地以聊家常的口吻说道,可声音依然显得较为紧张。
“不知道。”阿沙子直截了当地回答道。由于她从一开始就板着脸,并且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因此,根本看不出她内心有什么动摇。
“跟我毫不相gān嘛。”她随后又扔出了一句。
跟自己不相gān。这句话既可理解为自己和田仓不相gān,同时听起来也像是在说自己与他的死不相gān。
你胡说!典子在心里叫道。我都看见了。田仓死的那天早晨,你和他并肩站在浓雾里,连你们的说话声音我都听到了。
九
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就是那天晚上从十点多到十一点多的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阿沙子和她丈夫亮吾去了什么地方。这一个小时正好在田仓的死亡时间段内,他们夫妇的时间空白是个巨大的疑问。
可是,没等典子提出这一问题,阿沙子女士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吓人了。
阿沙子将她那对不灵活的小眼睛转向了别处,并且,开始掰起自己的手指来,关节之间发出了“咔、咔”的声音。这是她表示自己无聊时的动作,脸上也明显地露出了希望客人早点离开的表qíng。
椎原典子开始打退堂鼓了,她已经丧失了进一步攻坚的勇气。
“老师,”坐典子身后的龙夫突然开口,“您先生此刻在家吗?”
椎原典子大吃一惊。她没料到龙夫会突然开口,同时,更没想到他会这么单刀直入。
就在典子吃惊的同时,阿沙子女士刹时脸色大变。
“你是谁呀?”阿沙子怒气冲冲地望着典子身后的龙夫。
“啊,我忘了介绍了。”椎原典子慌慌张张地说道,她想替龙夫遮挡一些,“他是我们编辑部的,叫崎野龙夫。”
椎原典子本以为龙夫跟阿沙子见过面,但很明显这是一个误解,龙夫与阿沙子还是初次见面。
“我叫崎野,请多关照。”崎野龙夫挠了挠头,鞠了一躬。
阿沙子紧闭嘴唇,吊起双眼,一声不吭地打量着龙夫。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认识您的先生,他要我代他向您先生问好。”崎野龙夫柔声细气地说道,似乎想缓解一下阿沙子的雷霆之怒。
“那人叫什么?”阿沙子极不痛快地问道。
“叫田中①。在证券公司上班,工作上受到您先生很多关照。”
①田中是日本的大姓,如同中国的张、王一样常见。
“好吧,我告诉你,他今晚不在家。”阿沙子冷冰冰地答道,却不经意地透露了真实qíng况。
“那可真是遗憾了。”崎野龙夫抓住这一点不放,“后天会在家吗?”
“后天?”阿沙子两眼放光地反问道。
崎野龙夫见了竟也一时结巴了起来:“哦,是、是这样的,我那位朋友说是有急、急事要见您先生,如果您先生在的话,叫我问一下什么时候方便……”
听了这话,阿沙子严厉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和láng狈,不过也并不明显,根本没到应该特别关注的程度。而她的双颊因兴奋而涨得通红,嘴唇也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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