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子,要吉真的光顾了静代的店,回来后向聪子报告。
“那地方很小,五六个客人就塞满了。店面虽然破旧,不过供应的酒倒还不错。托你的福,她给我算得很便宜。”
“是吗?那太好了。”当时她如是说。
聪子每个月约有一个星期会去水坝工地。一旦在那里混熟了,自然会有人替她介绍其他工地,她就A水坝、B水坝、C水坝地打转,案子应接不暇,收入越攀越高。
赚来的钱,都全数jiāo给要吉代为管理。此时,家里男主人与女主人的位置已经完全颠倒了。事后她曾经感慨,错就错在这一点。
要吉的怠惰与日俱增,还变得会耍小聪明,连哄带骗地把钱拿来喝酒,而且一天比一天大胆。有时聪子下班回来,却只见一对儿女饿着肚子哇哇大哭,而丈夫要吉白天就出门了,一直要到三更半夜才会带着满身酒气回家。
如果聪子忍不住质问,他多半会厚着脸皮回嘴怒吼。咆哮着:“老子是一家之主,不是女用人!世上有哪个男人不喝酒!别以为你赚了一点臭钱就可以回家摆脸色。”
起初聪子觉得只是要吉的自卑感作祟,多少还有几分同qíng。但渐渐地,她的火气也越来越大,于是夫妻间的口角逐渐变多。要吉似乎为了赌气,一拿到钱,就非得喝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而聪子下班回来还得忙着煮饭、照顾孩子。每逢去水坝出差的日子,只好请邻居代为关照。
她甚至开始怀疑,外表懦弱的男人或许内心本来就潜藏着这种bào戾之气。
后来要吉甚至天天对她拳打脚踢,最要命的是,要吉的挥霍竟把全家人bī入贫困的绝境。纵然聪子有每月多达三万圆的收入,却连买米的钱都拿不出。孩子学校里的家长会会费和午餐费也一再拖欠,更别提给孩子买新衣服了。不仅如此,要吉还养成一喝醉就把睡着的孩子叫起来动粗的劣习。
知qíng的人看不下去了,把要吉出轨的事偷偷告诉了聪子。当她得知对方竟然是胁田静代时,当场愣住,气得要命。聪子对透露给她这一消息的人说不相信,想必当时的她一定一脸蠢相吧,她只是想在外人面前保持最起码的尊严。而没有冲去找那个女人兴师问罪,闹得人尽皆知,也是这个道理。
她回家低声诘问要吉,要吉却大剌剌地说:“跟你比起来,人家静代好太多了。我迟早要跟你离婚,娶那个女人。”
从此,只要夫妻俩一发生争执,这种话就会从要吉嘴里冒出来。
要吉开始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去当掉换钱,反正聪子外出期间他可以为所yù为。到后来,连聪子的衣服也一件不剩,甚至没有gān净衣服替换。从当铺换来的钱被他悉数拿去给那个女人——他才认识静代半年,一家人的生活就已变得如此窘迫。
聪子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不幸了,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一想到孩子的将来,她便恐慌得夜里连觉都睡不着。可天一亮,她还是得忙着用冰敷红肿的眼皮,挤出笑脸四处拉保险。
昭和二十几年二月的一个寒夜,聪子正在酣睡的孩子旁哭泣。她回家时不见要吉的人影,问孩子,孩子说爸爸傍晚便出门了。
十二点多、将近一点时,要吉回来了,猛敲大门。他们住的房子只有两间四叠半大的房间,如今榻榻米也破了,到处都是聪子用硬纸板修补的痕迹。她踩着破旧的榻榻米走下门口泥地,打开大门。
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在自白书里说得很清楚。
3
我先生醉得东倒西歪,两眼发直,一脸铁青。他看到我在流泪,就在孩子们的枕畔盘腿一坐,开始破口大骂:“你哭什么?老子喝点酒回来,你就故意掉眼泪给我看是不是!”
我回嘴说,我辛苦工作赚来的钱,有一大半被你拿去买酒,连小孩的学费都付不出来,米也没钱买,亏你还好意思每晚都喝得醉醺醺。
这些已经成为我们例行的吵架模式。不过,我先生那晚的脾气似乎特别大。
他气焰嚣张地这样说道:“别以为你赚了点钱就可以神气活现的,你是看我失业,所以瞧不起我吧。我可不是吃软饭的!”然后又说,“你是在吃醋吧,笨蛋,你那张脸根本就不配吃醋,看了就让人讨厌。”说着突然甩了我一个耳光。
我心想,他又要开始动粗了,于是赶忙把身子一缩。结果他说:“我决定跟你离婚,我要和静代在一起,你好自为之吧。”他说着说着好像突然觉得可笑似的笑了出来。但面对他的侮rǔ,我还是忍住了。奇妙的是,我并没有产生妒意。
我不清楚静代现在变成了什么样的女人,但我想她应该不至于真的想嫁给这种窝囊废。说穿了,她只是为了捞钱才随口敷衍我先生的。看到他这么轻易受骗,我越想越气。
这时我先生又说:“你那是什么眼神?!那是做老婆的该有的眼神吗?!啐!去你的!”然后一边大叫,一边站起来不停踹我的腰和侧腹。他见我上气不接下气、动弹不得,又把孩子们的被子啪地一脚踢开。
看到熟睡的孩子被吵醒,他不分青红皂白拽起孩子的衣领就动手打。这是我先生每次喝醉发飙时的老毛病。两个孩子不断地哭叫着妈妈,我发疯似的跳起来,拔脚冲向门口。
想起孩子将来的不幸和我所受的委屈,qiáng烈的恐惧蹿上心头。我是真的吓到了,再一看,我手里正握着闩大门时用的橡木门闩。
我先生还在打孩子。七岁的儿子已尖叫着逃跑了,五岁的女儿满脸通红,瞪着眼睛哇哇大哭,正在被他毒打。
就在这一瞬,我猛地挥起木棒,用尽全力朝我先生的头上打下去。我先生被这一棒打得摇摇晃晃,看起来好像要转过身朝我扑来。我吓得心慌意乱,又抡起棒子继续打他。
接下来的一棒打得他趴倒在地。看着倒下的他,我总觉得好像还会再爬起来。我很害怕,所以第三次举起木棒朝他的脑袋打了下去。
最后我看到他在榻榻米上吐了血,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五六秒,我却觉得好像gān了一整天粗活,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
关于须村聪子杀夫一事的犯罪经过,大致如上所述。
她是主动投案的。警视厅搜查一课根据她的供述做了详细调查后,确认一切如她所言。须村要吉的死因是遭到橡木门闩重击,导致后脑头盖骨断裂。
此案一经报道,世人就一边倒地同qíng须村聪子,寄到警视厅的慰问信和陌生人送的礼物如雪片般纷至沓来。当然,其中大部分是女xing。
评论家中,对此案最感兴趣、发言最多的,是知名女xing评论家高森泷子。事件刚一上报,她就公开发表过意见,之后又在多家杂志,尤其是以家庭妇女为目标群体的杂志上撰写文章。将内容加以汇总,重点大致如下:
有哪件案子比此案更能揭示日本家庭中的丈夫有多么蛮横粗bào吗?自己毫无谋生能力竟然还不顾家庭,把钱拿去喝酒,在外面养qíng妇。对这个男人而言,妻子的不幸和小孩的前途,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用的钱还是妻子含辛茹苦赚来的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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