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办事员奥村进来了。大冢回到桌边听奥村的汇报,可心里还记挂着方才阿部说过的话。
老妪被杀一案,大冢研究了案卷,分明对被告有利。如果再深入调查下去,也许还能发现不少能证明柳田正夫无罪的证据。在富有经验的大冢眼里,很清楚柳田这桩案子是件冤案。然而,眼下大冢却没法把自己的看法对杂志记者发表。当时,听阿部启一叙述案qíng的时候,心里有股冲动,很想告诉阿部柳田正夫是无罪的。但是,最后还是抑制自己没吐露一字,因为自己一开始就回绝了被告妹妹的请求,而且跟钱的事纠缠在一起,怕招来更大的麻烦。但是,这使大冢的心中投下一片yīn霾,久久不能消失。
办事员奥村向大冢念着今天一天的约见安排。平日倒不觉得什么,但今天听来奥村的话音却象虻虫那么嗡嗡地令人厌烦。
这天晚上,阿部向九州K市的R律师投出一封信,这位法庭指定律师的名字是从报上查到的。信中要求这位律师寄来老妪被杀案件的审讯记录,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借阅一个星期。 案子由于被告死亡己算结案,但不知道R律师是不是会轻而易举地答应这个要求,心中七上八下毫无把握。阿部在杂志社里忙忙碌碌,但心里仍巴望着回音。过了五天,回信终于来了,那是张简短的明信片:
来函收悉。关于您提出的要求,不知有何用处?被告的死亡,本案业已结案。从来函推测,似乎用于贵杂志作素材。很遗憾,审判记录不能出借。但可以奉告的是,此记录于一个月前,由一位律师介绍,已借给东京大冢钦三律师。倘若想了解本案的详qíng,可向大冢律师询问。
阿部读到来信最后一段话,不禁吃了一惊。这以前,他还认为大冢对此案件毫无兴趣,从明信片上得知,大冢居然早已悄悄借来记录。上次去事务所跟他谈话时,他丝毫不露声色,装得象没这么回事似的,一个劲儿地吞云吐雾。难道那时候,大冢律师还没见到这份记录?而且,他当时一再声明对这案子毫无兴趣,还对阿部叙说的内容装出象头一回听到的神态。柳田桐子去拜访的当口,他对那案子当然不会了解。 但是,在这之后他特地托F市的律师借来记录,很明显,这案子突然又引起他的兴趣。不光是兴趣而己,准有什么原因才促使他作出这番举动。不管怎样,事实是他借走了审判记录,恐怕是想仔细地研究一番吧。可是,为什么当我面却一字不提?阿部没忘记大冢当时凝望着墙时那张毫无表qíng的面容,冷冷的语调,一开头就表示拒绝的态度。然而,大冢钦三明明知道案qíng,可为什么却要装出一无所知、毫不关心的神态来呢?阿部捉摸也许自己当时的态度惹得大冢不快吧。不约而去拜会他,唐突地提出调查要求,这对大冢那样第一流的律师来说是很不礼貌的。但是从大冢律师由九州借走记录这件事看来,他分明对此极有兴趣,可为什么却装模作样地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阿部左思右想,感到百思不解。
阿部启一真想再去大冢那儿,拿着九州律师的明信片去追根刨底问个明白。一想到大冢钦三已经关门落锁,再怎么说怕也白费心思。大冢究竟为什么对自己已经看过案qíng记录的事默不吱声?又为什么装模作样象是一无所知?最近杂志社的事很忙,阿部也没闲工夫去对大冢的心思作种种揣摩。
阿部启一给“海糙酒吧”的柳田桐子挂了电话,因为他终于在百思不解中解开了这个疑团。
下午两点,阿部启一来到往常跟柳田桐子见面的那家咖啡馆。桐子已经先到了,见阿部走近,抬起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迎接着他。桐子薄薄的嘴边漾起一丝笑意,但并没有象阿部期待的那种笑逐颜开。这位少女的表qíng,似乎和第一回见面时没什么变化。自从在酒吧gān活以来,多少也变了点,不过,那执拗坚定的个xing却依然如故。
“工作累不累?”阿部在她对面坐下。
“不,不累。”桐子低垂着那双带点蓝莹莹的眼睛回答道。
“每天夜里gān得很晚吧?”
“嗯,大都要将近十二点才打烊。”
“这工作还不大习惯,会觉得很累的,身体受得了吗?”
“不要紧。”桐子耸了耸瘦削的双肩。
“前些日子,我去了大冢律师那儿。”——桐子蓦地抬起低垂的眼帘瞅着阿部的脸——“大冢律师就象你告诉我的,他说对这案子一无所知。我去是为了托他调查这件案子的,律师对我说的案qíng内容显得毫无兴趣,还回答我,他一点儿不想过问,听了也没意思。”
——桐子仍凝视着阿部。她的神态真美,双眸炯炯有神,目光尖利,眼白还象孩子似的带点淡淡的蓝色。
“可是,我觉得这不过是大冢律师的托词。其实,我发现大冢先生非但有兴趣,而且有很起劲调查过的迹象。”
“啊?”桐子低低地叫了一声,“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曾给K市的法庭指定律师R先生去了封信,想把案子委托这儿的律师再调查一下,所以提出要借阅一下审判记录。于是,来了回信说一般不能出借,而且在这之前早已经给大冢先生借走了。”
——桐子的脖颈转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两眼还一动不动地盯着阿部,只是目光更专注有力了。
“我看了回信也感到意外。在这之前,我见到大冢先生的时候,他还装得毫不知qíng的模样。所以我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
“大冢律师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调查这案子来?”桐子把声音放得很低地问。
“我也这么纳闷来着。是不是律师心里为了钱的事回绝你觉得有点儿不安?”
“要是那样,”桐子睁大眼睛说,“阿部君你去的时候,大冢律师为什么不跟你明说他看过审判记录这事儿?”
“这倒也是。”阿部不禁点点头,“我也拼命在考虑这件怪事。嗯,我是这么推测的,大冢先生所以一字不提,是因为他已经了解到案件的真相!”
——桐子屏息敛气不作一声,只是眼珠在转动着。
“这就是说,大冢律师已经找到能证明你哥哥无罪的根据。以大冢先生的个xing来看,他是个一gān就不罢休的人。所以,我想准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即使同样看这份记录,大冢先生的dòng察力要比一般律师qiáng得多。 所以,我认为从指定律师R君处寄来的记录上,大冢律师发现了无罪的证明。要不,大冢律师见到我的时候,不会装出这副模样。要是案子正象法庭判决的那样正确无误,律师见到我,会主动告诉我的。眼下,这样瞒着不说,我认为大冢先生已经得出跟法庭相反的结论。”
律师究竟为什么不将真qíng告诉阿部,阿部不说,桐子似乎也明白其中奥秘。桐子低下头久久地陷入沉思,整个身子就象块石头纹丝不动,那双睁大着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咖啡杯。
今年chūn天,阿部在咖啡馆见到过周身竖起逆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桐子,可眼前的她,一副象要扑上去撕咬谁的神qíng,比那时候更怕人。阿部不由得一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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